第384章 边界线
俩小孩第一次坐飞机就是跨越大洋，兴奋了一路。
“妈，我们真的要坐大飞机吗？”
“哇，真的是要坐这架大飞机呀！真漂亮。”
即使在一望无际的大洋上空遇到季风颠簸时，俩小孩也只是觉得刺激，嘻嘻哈哈地笑了一路。
去那儿一趟不容易，还要在新加坡转机一次，当深蓝大海中出现一片翠绿时，爪哇岛就到了，那是个很大的岛，日惹在中间。
那地方一千年前曾有一段印度教统治时期，在普兰巴南遗留着一个年代上千年的印度教寺庙群，婆罗浮屠。
下榻酒店后，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那儿。
在一片翠绿之中，斑驳的石造神庙群就伫立在那儿。
游萍和木平波带着俩孩子转悠去了，老人和小孩似乎都对这人文遗产感到很兴奋的样子。
木羽乔和方敏抒则和他们分头行动了。
天气带着热带海岛的潮湿，但是并不闷热，而游人也不多。
“我还以为你是单纯想来这边玩一玩的。”木羽乔说，“结果原来是为了带一平来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其实也想带航航出来看看，”方敏抒笑笑，“正是树立人生观的好时候。”
大姑姐就哈哈笑了一声，她站在这千年石造古建前的时候很有一些感慨，“当年我就是过于狭隘了一些，现在想起来，人生走了多少弯路。”
她原以为弟媳妇会附和着说点“开心就好”或者“放下就好”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没想到方敏抒却是笑了笑说，“姐你还是心里有良心，良心让你自己受苦。”
木羽乔一愣，瞧着方敏抒，“哦？是吗？”
敏敏微笑不言。
木羽乔又扑哧笑了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有变过。”
“大姐真是过奖。”
“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指出我的问题，哈哈哈，”木羽乔笑着把架在头顶上的墨镜又戴上了，毕竟阳光猛烈。
那雷朋眼镜一戴，她又显出一股女强人的气质来，她说，“我确实想过，人呢，有时候要坏坏到彻底，其实也不会受到良心的折磨。”
“对呢嘛，”敏敏笑笑说，“没有良心怎么会受良心的折磨？”
“人家说这个就叫人性。”
敏敏笑着问，“那你觉得呢？”
木羽乔耸耸肩，“我放不下我儿子，孤单久了，也放不下弟弟。”
敏敏说，“我说这才是人性。”
“那前面那个算什么？”
“兽性，怎样？”
“哇哦，”木羽乔有些惊讶地笑了，“你看这些石头都上千年历史啦，在这儿谈论这种话题，倒是蛮应景。一平有个好妈妈，哦，航航也有一个好舅妈。”
“大姐你也挺好的。”
“真的？”
“真的。”
这时，她俩正走到一个神龛处，那个陈旧的石头雕像据说就是湿婆，炽烈的阳光从无云的天空中洒落下来，在这儿形成一种对比度极强的光影构图。
木羽乔拿出手机，“这儿不错，来，我给你照一张。”
“好啊。”
敏敏跑过去拍了一张，然后两人换了个位置，她给大姑姐也拍了一张。
木羽乔忽然望着远方的雨林，忽然有一些感慨，“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敏敏笑着说，“何必这么想？那是国破山河在的诗句，跟我们这个时代相比好像不大应景。姐姐你不也还保留着很多希望吗？比如航航顺利长大成才。”
木羽乔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这苦笑确实转瞬即逝，她望着不远处的儿子，小子已经十三岁，开始发育了，他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她回想自己这四十一年经历，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也算是有几分传奇，也还是希望儿子活在阳光下，一条正路走下去。
“姐，”敏敏忽然说，“四十不惑，大好人生才刚开始呢。”
……
航航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妈，舅妈，快来，这儿来拍照。”
“好，来了。”
……
在日惹，有很多看起来很慢很悠闲的事物。
比如陈旧的汽车，比如在荒沙地上光脚踢球的少年，比如纵横交错的小巷，比如骑着摩托车的小贩贩卖的一种粉红色的廉价冷饮。
第三天他们逛街的时候就看到包头巾的本地女人从狭窄又破旧的小屋里搬出一块块比脑袋还大的冰块，放到丈夫摩托车的保温箱中，这样才能保证那种粉红色的廉价饮料足够的冰爽，然后那皮肤黝黑的男人就骑着摩托车离开小屋，沿街叫卖这种饮料。
孩子们会围上去，价钱总不会超过两千卢比一杯，大约一元人民币左右。
第四天，木羽乔带着爸妈去景点打卡了，敏敏则带着俩小孩在街上闲逛。
日惹的大街道有点像国内的一些县城，还算整洁，但是那些旁支的小巷却就是另外一番风景。
臭水沟的气味从小巷下面散发出来，巷子里都是陈旧的小楼，一个房间十几二十个平方米，一家四五口人就蜗居在那里面。
“妈，”木一平问，“他们为什么要住这么破旧的房子？”
“你小时候住的那个橙房子也是这样破旧的。”
“怎么会，那个橙房子里面那么好看。”
“那是爸爸修好的。”
“他们的爸爸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小屋修好？”
“那你说呢？”
俩孩不说话了，三个中国人走在日惹的街道上，光脚丫的小孩时时向他们侧目，或围观，双方的目光一交汇，他们就又笑着抛开了。
在一平的眼里，好像她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孩子的面孔，她都能把他们代入到那个天虹小学的十人战队里。
“妈，那个房子好漂亮。”
三人停住脚步，眼前是一幢三层的白色小楼。
航航和一平看不出来那房子的门窗材质，但只知道那象牙白的颜色看上去整洁又高级，小楼门口停着一辆干净的立标大奔驰。
奔驰车边上不远处有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双沾满了尘土的破球鞋，那球鞋上有个大大的logo，一看就知是中国货，只是不知道是几手中国货。
少年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是比他还要高的藤编。
他们住的日惹安缦酒店在雨林里，有泳池、庭院，有像别墅的套房，一眼就能看见拉皮火山，可以躺在柔软的躺椅里看日出和日落，还有永远绿着的大平原。
阳光下的云影边界好像就是一条边界线，一侧是生活，另一侧是生活之外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