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站立不动,嘴角难得掠过一丝嘲讽:“如今你还敢打我的主意?” \"昔日江湖有一句名言,唤作重拾旧缘。\"伯恩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只需片刻,总要让我这投资有所回报吧?放心,我言出必行,事后自会为你守秘,绝不干扰你那贵妇之路!\"
他眸中狂热,一如当年她在琉璃柜中窥见的那些面孔,鸢也的目光冷冽,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讽刺:\"此处乃尉府,岂是合适之地?\"
伯恩听她如此说,便当作默认:\"当然!我们在晋城尚有几日游历,届时再定个时日!\"
鸢也轻笑,冷峻而寒冽:\"甚好,我们另择,吉日再会。\"
......
戌时将至,鸢也与尉迟一同送约翰尔等人登车离去。
归途,鸢也未多言,神情略显疲倦。尉迟俯首问道:\"疲乏矣?\"
鸢也撇嘴:\"居尉府两年,今日方走遍全府,仍是穿高跟鞋,脚已不堪负重矣。\"
尉府之广阔,她早知,如今亲身体验,才知何为宏大。
怪自己太过天真,原以为仅是几座建筑,却不知建筑间道路漫长,楼层上下,才是最磨人的所在。
尉迟轻笑,揽住她腰际,将她重量移于己身:\"如此,可稍好些?\"
好何在?仍需双脚支撑前行。
鸢也思量一番,索性环抱其颈,跃身而上。尉迟反应敏捷,及时接住双腿,将她横抱入怀,免去了她摔倒之虞。
\"哎呀,舒坦矣~\"鸢也活动双腿,理所当然道,\"如此抱我上楼吧。\"
尉迟被她调戏得既恼又笑,瞥她一眼,先前见她满腹心事,此刻观之,得逞后便转阴为晴,确是仅疲乏而已。
入主屋,仆人们纷纷侧目,却又低首不敢直视。鸢也不以为意,招手道:\"各自歇息去吧,明日照旧整理不迟。\"
管家如释重负:\"谨遵少夫人吩咐。\"
尉迟稳健地上楼,鸢也倚在他胸前,摆弄他的衣襟纽扣:\"闻说他们在晋城尚停留数日?\"
\"嗯,两三日罢。\"至门前,尉迟怀抱她无法开门,轻拍她臀部示意。
鸢也慵懒地伸手,转动门把,却未推开,如同机械般,一指令一动作,洗碗仅洗几只,筷子锅具皆不在清理范畴。
疲累至此?尉迟望她一眼,用脚踢开门,进屋后再勾住门扉关闭。
鸢也轻笑:\"尉公子,此举颇失文雅,竟踢门。\"
卧室中弥漫熟悉的橙花香气,清新宜人。
鸢也把玩纽扣,不觉解开,尉迟将她安置于沙发上,起身之际,鸢也忽地环住他的颈项,拉下他的头,封住了他的唇。
尉迟眸中掠过惊讶,半阖眼凝视她,只见她眉头紧锁,似承重山,用力咬着他唇,似乎在倾泻什么。
唇上微痛,尉迟按住她的肩头拉开,未及询问,鸢也已从沙发跃起,紧紧抱住他,尉迟猝不及防,倒退两步,跌落床榻。
鸢也俯首,准确无误地寻找到目标。
看来他猜得没错,她确有心事,他并非不能推拒,但稍一僵硬便松弛,任由她任意所为。
任由她恣意的结果便是,直至三更时分,二人方入眠。
尉迟将她从卧榻抱起,她面色微红,额头微烫。
胡闹的代价,方才还在床上不知死活地挑逗他。
尉迟摇头,为她盖好被褥,转身下楼取退烧贴。
鸢也尚未睡去,侧躺于床,尉迟离去后,她缓缓蜷缩起身子。
——她仅十五岁,虽为黄肤之人,但须留意,她的肌肤极为白皙,比日耳曼血统者更甚,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无丝毫瑕疵,信我,此生你们未曾见过如此美丽洁净的躯体!
——请注意,我说的洁净,是由内而外的洁净。
——若不信,此刻便可为你们验证。
喧嚣的喝彩声如波涛,一波波冲击鸢也,暖暖的光线洒下,她神色无变,冷漠至极,想了许久,才阖上双眼。
尉迟归来,她呼吸平稳,显然已熟睡,他将退烧贴贴于她额头,拥她入睡。
鸢也记忆犹新,那是宜人的三月。
学校玉兰花开,清风送香。
以往每日放学,家中都会派车相迎,今日却未至。
因天气甚好,她心情亦佳,想着步行至前方公交站,乘公交回家亦无妨,故未致电让司机前来。
她沿人行道缓步而行,原本不疾不徐的步伐,在瞧见归家之公交已停靠时,立即奔跑起来,身旁原本许多同校学生,因她疾奔,逐一被抛在身后。
她虽尽力追赶,奈何天生不善运动,终究晚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公交合上车门,启动,驶离。
她喘息着沮丧,呼吸未平,身旁忽停下一辆面包车,车门瞬间打开,她还未看清车内之人,两名壮汉便一抓一捂,直接将她拽上车。
她奋力挣扎,仍不敌两名成年男子之力,被按住施以麻醉,不消片刻,她彻底失去知觉。
待她苏醒,已被囚于玻璃柜中,柜内仅容她蜷曲身躯,欲转身换姿皆不可。
其上还有一个玻璃柜,柜中同样是一名少女,如此类者,她视线所及便有七八人,她们宛如商品,装在柜中,纵横交错。
她们不知身在何处,将去何方,极力远眺,只能望见一扇小窗,窗外是移动的黑暗,她花了许久才判断,她们在一架夜行的飞机之上。
不知飞往何处的飞机。
不知经过多久,落地时天已破晓,她们这些\"货物\"又被覆上黑布,抬上货车,车行良久...... 在狭小的密室中,她被封闭的空气与热浪所困,思维变得模糊,就像当年与大堂兄、小堂兄和桑夏玩藏猫猫时,她躲进衣柜,久候无人,想要逃出,却发现门已被锁住的那一刻。
马车颠簸,腹中犹如波涛汹涌,其他少女在玻璃笼中哭泣,哭声嘈杂刺耳,她耳畔嗡鸣,痛苦难当。
那时她以为这已是世间最恐怖的事。
然而,登上那艘船后,更大的试炼还在等待她。
……
突觉额头被一只温热的手覆住,鸢也猛然睁开眼。
尉迟醒来,先探了探她的额头,烧已退去,还有些微汗。
“还有哪里不适?”清晨,他的嗓音略带沙哑。
鸢也稍作体会,腰稍有酸楚,其他尚可,便摇了摇头。
尉迟说:“你还可以再睡半个时辰。”
“嗯。”鸢应了一声,他便起身离床。
鸢也听见浴室传来流水声,慵懒地翻了个身,抱着被褥继续沉睡。
待尉迟洗漱完毕出来,只见她抱着被子滚到一旁,面埋于被中,露出半个背部,和一截洁白如玉的纤腰。
他嘴角微微上扬,一边解着睡衣的扣子,一边打开衣柜,取出熨烫平整的长衫换上,换好后才唤醒她,以免她睡过头。
梳洗、更衣、装扮,鸢也整理好自己下楼,径直走向厅堂。
尉迟的目光停留在早间的江湖快报上,见她到来,下巴微点桌上的茶杯:“喝了吧。”
她拿起茶杯,温度适口,一饮而尽,这才坐下。
“昨夜怎么了?”他毫无预兆地责问,连报纸也不看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带着审视。
鸢也手指微微一蜷,神色自然地抬头:“怎么了呢?”
尉迟语气轻缓:“说累,却又来撩拨于我,自寻烦恼,图什么?”
鸢也立刻答道:“错了。”
“何处错了?”
她正色道:“因由错了,顺序错了。”
尉迟眼中泛起波澜,轻声道:“嗯?”
鸢也忽然一笑,桌下双脚不安分地抬起,蹭了蹭他的靴尖:“正是因为烦恼,才要撩拨你,你没听说过吗?武力才是宣泄情绪的最佳方式,做完后才会觉得疲倦。”
尉迟面色未变,手一把握住她的脚踝,挑眉道:“谬论。”
鸢也轻哼一声,想收回脚,他却不放手:“所以何以烦恼?”
他并未被她敷衍,偏离主题,依旧追问最初的问题。
鸢也咬了一口面饼,咀嚼后咽下:“只是没想到,隔着茫茫大洋,也有女子对我夫君心生觊觎,气煞我也。加纳夫人总夸她妹妹多么美丽温婉,我吃醋了,不行吗?”
尉迟轻笑一声,松开手,淡然道:“你就编吧。”
反正她已给出解释,真假与否,他信不信,都不在她的考量之内。她拿出手机,瞥见日历:“咦,今日是小年,晚上我们回老家与父母共餐吧。”
尉迟无异议:“嗯,带上阿庭?”
她一顿,随即点头:“好,你去接,我下班后直接驾车去老家。”
用罢早餐,她挥手离去,尉迟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仆人立即将长衫递上,他眉清目秀,比晨阳更为耀眼。
“管家。”
管家上前一步:“少爷。”
“这几日,派个人,跟着她。”尉迟洞察人心,即使她一言不发,他也隐约察觉到她的意图。
管家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恭敬领命:“是。”
修长的手指扣上长衫的扣子,尉迟出门而去。
傍晚六时,下班时刻,鸢也收到尉迟的消息,说他临时有场视频会议,会晚到半个时辰,她回复:“那我去接阿庭去老家吧。”
尉迟应允。
阿庭已在医院住了四日,鸢也带他离开白色大楼,他兴奋不已,在走向停车场的路上,至少喊了她十声“娘亲”,鸢也此刻已懒得纠正。
私人医院不同于公立医院,人迹罕至,停车场也只有寥寥几辆车。
鸢也拿出车钥匙解锁车辆,刚将阿庭安置在副驾驶座,忽然有人扑来,直接抱住她,将她按在墙上,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体香扑鼻而来,他疯狂地亲吻她的脖颈。
鸢也猛地用力推开他,借着路灯一看,果然是伯恩!
“你怎么会在这?”
伯恩一见到她就难以抑制激动:“昨晚你连手机号都没给我,我怕你找不到我,只好一路跟着你,寻找机会与你重续前缘。”
他舔了舔嘴唇:“我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机会。”
伯恩再次扑来,鸢也立刻挥手欲击他的面庞,却被他抓住,按在墙上:“别拒绝我,宝贝,你也不想让克里斯知道那些事吧?”
鸢也全身的反抗之力骤然停滞。
伯恩就知道她会在意这个,她当然会,没人会不在意那样的丑事。他紧盯着她的脸,咧嘴笑道:“他那样的商界巨擘,顶尖人物,妻子却有如此不堪的过往,一旦传出,他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你不是很爱他吗?说出来他就会不要你了。”
鸢也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着暗光,随后微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但你要向我保证,仅此一次,也不能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
伯恩坚信她必定会接受,一次就能堵住嘴,如此划算的交易,她怎会拒绝?
“我答应,我答应。”伯恩迫不及待地扯她的衣物,鸢也笑容可掬:“去车上吧,别让人看见。”
“oKoK。”伯恩拽着她进入车后座,将她按在座椅上,“我真的好想你,昨晚梦里又梦见你了!”
副驾驶座的阿庭睁大眼睛看着,一个满脸胡须的大叔,像极了吃掉小红帽外婆的大灰狼,扑在他娘亲身上,啃咬着,仿佛要将她吞下,他惊恐地喊道:“放开娘亲!”
他从座位爬起,抱住伯恩粗壮的手臂:“你,放开娘亲。” 第一章 百里飞鸿
伯恩心急如焚,烦躁地挥手:“小兔崽子,滚一边去!”
阿庭娇小的身躯猛然撞向车前的护屏,鸢也惊叫:“阿庭!”
她竟忘了车内还有一个稚童。
伯恩根本不把小孩放在眼里,他的目光只锁定鸢也,当年众多“货物”之中,唯有她入了他的眼,不只他一人相中,更有诸多高手争夺,最终以天价成交。如今,他却能不费分毫便得手,急躁之情难以自抑!
阿庭跌落在副驾座位上,竟未哭泣,立刻爬起,狠狠咬住伯恩的手臂。孩童虽乳牙未全,但咬劲十足,令伯恩痛彻心扉。
伯恩一声惨叫,用力扯住阿庭的发丝:“该死的!”
阿庭抽泣着:“妈妈!”
伯恩毫不犹豫将阿庭扔出车外,欲再施暴,不料转身之际,眼前一阵风掠过,起初他有些迷茫,三分之一息后,剧痛袭来,他尖叫:“啊——”
掩面跳出车厢,鸢也手中紧握着一把园艺锄头,反手又是一击,伯恩欲扑向她,却慢了半拍。鸢也挥动锄头,狠砸他剑突之下、肚脐之上——那是她表兄传授的秘技,此处关乎肝、脾、肾、胃,一击即中,痛不欲生。
伯恩倒地,捂眼捂腹,鸢也透过纷乱的发丝凝视着他:“这事你休想泄露半句。”
因为死人无从开口。
他认为她真的愿意与他肌肤之亲吗?
她只是为了取那把锄头上车!
十年前的记忆在她眼前交织,那些面孔、狞笑、脏手和惨叫……鸢也握锄头的手愈发紧绷,咬牙切齿:“你还敢现身?!当年你侥幸逃脱,本应把这事烂在心底!竟还敢得意洋洋告诉我你也曾身在那艘船上!”
地中海,卡里忒斯号游轮,他要她付出代价……鸢也满目赤红,听着他的哀嚎,心中一片空白。
——瞧,这里洁净如新,这里也是一样,多美的色泽。
——有没有对您感兴趣的大侠?可前来观赏,仅限以手触碰。
鸢也挤牙缝挤出话:“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最懊悔什么?!就是当年为何听他话放下刀!我就该亲手杀了你们这些渣滓!昨晚就想与你一决生死,只是不想脏了尉公馆,你今日还敢来!”
她的高跟鞋如同践踏废物一般踢向他的肾部和下腹,沉寂已久的仇恨,随着一次次重击再次汹涌如潮。
伯恩高声咆哮:“你敢!我要把你的事情抖出去!”
“你以为我会怕你?”
鸢也并非不愿开口,她并不惧怕尉迟知晓,尉迟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只是不愿提起罢了。
当年离开那艘游轮后,她花费多年才恢复成正常人,他现在妄图摧毁她,做梦!
“你到现在还想威胁我?!”他若想毁灭她,她便让他魂归黄泉……他早该死了!十年前就该死!鸢也眼前一片血色,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
她并未察觉伯恩何时已无力挣扎。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我活得好好,她们也活得好好的,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小舒才七岁!我们的生命还很长,本可阳光明媚地成长,是你,是你们这些败类,肮脏的畜生……当年为何要放下刀,我……”
“够了!”
一声疾呼直入耳膜,钉在她的心头。
双手被人紧紧握住,鸢也下意识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他紧握她的手,温暖如火,仿佛在她心底熊熊燃烧,逼得她即将坠入深渊的脚步收了回来,身体也随之颤栗。鸢也呆呆地看着他。
尉迟紧握着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眸,一字一顿:“够了,结束了,可以了。”
鸢也浑身颤抖,涣散的思绪被他拉回,他对她说:“十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真的过去了吗……鸢也咬紧下唇,无声流泪,泪如雨下。
尉迟缓缓道:“放手,我会让他在你面前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鸢也,相信我。”
淹没者渴望抓住浮木,饥饿者期盼温饱,鸢也也想抓住那束热火。
她终于松开几乎捏断木柄的力道,尉迟抽出锄头丢在一旁,叮当一声,鸢也体力耗尽,整个人瘫软下来,尉迟有力的臂弯抱住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过去了,别怕。”尉迟轻声道。
伯恩被送往附近医馆,保姆领走阿庭,鸢也被尉迟半拖半拽带回尉公馆。
他周身冷气森然,压下狂风暴雨般的怒火,一路前行,仆人们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鸢也跟在其后,逐渐清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何事。
她差点杀了伯恩……或许伯恩已经被她亲手杀死。
尉迟走向沙发区,这才回首望向她。
他准备质问她了,鸢也知道,她在沙发上坐下,侧过脸,冷漠说道:“别问我,我不愿说。”
管家灵巧地端来一盆热水,又递上拧好的毛巾,尉迟接过后,冷冷道:“伸出手。”
鸢也不明其意,不动,尉迟便抓起她的手。今日的鸢也异常倔强,试图把手抽回,尉迟喝止:“别动。”
他将温热的毛巾按在她手心,鸢才发现双手满是鲜血,短暂停滞,不再反抗。
尉迟用毛巾仔细擦拭她的手心、手背、指缝,淡然问道:“这锄头从何而来?”
无需隐瞒,鸢也直言:“昨晚在尉公馆闲逛,杂物间见到的。”那是花匠的工具。
“所以放在车上?早就 尉迟猛然间将汗巾掷于地面,管家立刻低头,语气低沉地斥责:“滥杀无辜,你竟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命,理智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