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胤禩不接招、不掺和,康熙只能自己上。
满朝文武、勋贵、宗室曾在河道上捞钱这一行径,他丝毫不意外,河道多脏,他门清儿的很。
河道要是不脏、捞不到钱,老五、老七干嘛掏空家底“贿赂”老四也要去?
没好处的事儿,谁也不会伸手,康熙念在胤禛每年从盐政上捞钱没忘给他分五成,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一半的儿子都得了好处,女婿们也或多或少沾了点手,他总不能掀桌子,真把儿子给打入天牢,再让陪在身边的女儿守寡……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盐政都是如此,河道自然更是这般。
左右,严查贪腐追缴回的银钱,不是进了国库,就是进了内帑,老五、老七以及底下人得的那份,不过是手指头里漏出来的;
赵御史父子也能和勋贵、宗室斗个你来我往,只要不彻底掀了河道的桌子,毁了大清社稷的总体安定,就由着他们闹去;
齐方起、章佳·阿克墩等年轻才俊,纵有私心,可出发点也是为了振兴大清,辅佐他缔造盛世大业,该帮扶还是要帮扶的。
顶多双方斗起真火时,他站出来各打五十大板,调停一二。
和稀泥的本事,康熙完全是信手拈来,哪怕勋贵、宗室再不满,齐方起、赵御史等人满腔愤懑,也只能慢慢耗着。
派系之间的争斗,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胜负的。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两艘船在暴风雨摧残下死死坚持,端看哪一艘能得长生天庇佑,率先驶出疾风暴雨……
双方各有依仗,只能水磨似的你来我往,慢慢试探对方的底线,再层层加码,凸显自身优势,任由康熙这个帝王择取。
妄图步步逼近,一下子把对方往死里整……那就小瞧了上头这位深谙权衡之术的帝王。
日子就这么在前朝弹劾不断,宜修安居后院精心养娃、时不时给齐方起等人开小金库,提供政治资金中缓缓过去。
康熙五十年三月初一,致仕归乡的王士祯,瞅准河务整顿陷入僵局的时机,用他一辈子的名望、人脉,为关门弟子齐方起入阁,为孙儿王平岭的官途,也为王家百年基业计,上了一纸奏书:
河腐难清,糜烂不堪,再无可挽救,臣请以海运代漕运,正本清源。
这奏疏如冷水如油锅,炸的整个朝廷自顾不暇。
一时间河务整不整顿这个话题已经过时了,从京城到地方,都聚焦“海运”是否可行。
勋贵、宗室再不敢阻拦肃清河务贪腐的行动,一旦海运启,河运还保得住?
若是河运都不在了,那他们捞什么?一顿饱,顿顿饱的区别,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不就是查贪腐么,你查,你查,我不拦住,大不了这两年收着点,可你要是把盘子都给我端了……那就真得得不偿失了。
咱们各退一步,你查你的,捞你的功劳,只要不大动干戈到端了盘子,咱们万事好商量。
出乎勋贵、宗室预料的是,任凭他们这回如何让步,如何态度强硬,海运还是开了——
大清文坛第一人的名声不是盖的,王士祯在文人举子中的号召力自是毋庸置疑。
连康熙都没拿定主意,王士祯就自己压上一辈子的名望,亲自押了大清第一次海运的镖,待他从海上颠簸归来,将满船的粮食在永定河卸下;
梅文鼎亲自计量,海运粮损不足漕运的五分之一时,海运取代漕运之风,不请自来,吹得整个朝廷簌簌发凉。
这一回,康熙的举动,令胤禛、胤禩钦佩不已,当真是快刀斩乱麻,一边斩旧风,一边续新气——
海运开启,每年三次,漕运减五成,只负责中原地区的粮食运送,其他地区由海运取缔海运;
选上海、锦州、东海县、密州、胶州等为出海口,于东直门开内南小街宋姑娘胡同,北新仓、海运仓、兴平仓、富新仓、南新仓、北太仓和旧太仓等海运仓,专门对接海运;
王士祯推行海运有功,加封太子太保,追谥文正(押船一月后,于五十年五月十一日,卒于京师,临终遗愿,一为吾徒当扶摇直上,二是孙儿平岭、王家托付吾徒,三乃落叶归根)。
齐方起入值南书房,章佳·阿克墩迁户部海运制司(新开)员外郎,完颜·查弼纳授两江总督,辉发那拉·诺岷升任?江宁巡抚、兆佳·德成布政使……
基本海运方官员都有升迁,但河道衙门改制也不算大,半数官员还是留了下来。
河运、海运孰优孰劣之前,康熙大刀阔斧定下所有事,可谓是神来之笔。
这个结果,支持海运、河运的双方不一定都满意,但大体上……还是能相安无事的。
双方也明白,再斗下去朝堂都要被拆了,上头那位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必须得见好就收。
可见,关键时候,康熙铁腕手段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只不过,旨意一下,赵御史就闯宫,指着康熙鼻子骂骂咧咧——赵振毅外放?操江巡抚,升官了,但也被康熙特别标注,此人至少必须要连任,也就是说,至少六年别想回京。
升官外放,赵御史是可以接受的,可你这连任,是不是过分了点?孙女婿这般不值钱么!
再不值钱,是不是也得顾虑下你孙女、我儿媳,夫妻俩长期分别两地,真的好么?
康熙是真的被赵御史父子搞烦了,饶是再被指着鼻子骂,要死了一句话,你们父子俩只能有一个留京,要么你收拾包袱走,要么你儿子走……朕不允许朝堂上有两个赵御史!!
赵御史被这话气的倒仰,你这跟直接赶我走有什么区别?
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图的什么,还不是希望家里人丁鼎盛,肯定不能让儿子、儿媳分居,别提儿子还是额驸,一旦夫妻离别,定会被人往死里讹传桃花绯闻……仕途还要不要了?
咱们君臣近四十年呐,临老了,您就这般容不下我?
康熙瞧瞧抹着泪哭诉的赵御史,还是有些心疼的,但一想起被父子俩一块弹劾的场面,再多的心软也烟消云散。
父子俩,必须走一个,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