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马车在雪地中缓缓前行,车前一位十来岁的少年,腰间挂着把细长的剑鞘,右手紧握马鞭,时不时挥向大宛马的屁股。
那马儿奋力拉着车,车轮在雪地上划出两条深深的黑线,雪花依旧纷纷扬扬,毫无停歇之意。
马车刚刚驶入颖川地界,车内的人便让少年停下。
那人掀开车帘,低身走出,站在车梁上,目光远眺颖川。
他指着前方一山坡说:“就这里吧!”
山坡上,两棵雪松静静环抱着坡顶,显得格外宁静。
此人正是郭嘉,字奉孝,刚刚告别了朝廷大军,借道陈留,直达颖川郡边界。
他神情肃穆,望向那座山坡,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史阿从车厢内取出一把铁制小铲子,走到山坡上开始挖土。
他动作娴熟,不一会儿便将挖出的土堆垒成了一个小坟头。
郭嘉站在旁边,眼神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花轻轻飘落,仿佛在为这段离别增添几分凄美。
“哦啊!”史阿觉得挖掘的深度已经足够,便停下手中的铁锹,朝郭嘉点了点头。
郭嘉回到马车,从里面拿出一块黄色木牌。
木牌高约三尺,上面写着“颖川戏志才之墓”,他将木牌递给史阿。
史阿接过木牌,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垂下头,走到坟堆前,用力将木牌插入土堆。
两人并肩站立,面对木牌,深深鞠了三躬。
“真没想到啊,您竟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我还没来得及报恩呐!”郭嘉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伤。
他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点滴,那些日子里,叔父对他的关爱如同这满世界的白雪般纯洁无瑕,没有一丝杂念。
史阿从未见过主人如此伤心,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上车!”郭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小山坡,心中涌起无尽的哀思,但他知道此刻只能送到这里。
于是,他毅然转身,朝马车走去。
“咻咻!”山林间回荡着两声鞭子的抽打声,马车在鞭声中向东缓缓驶去,逐渐消失在冬日的薄雾中。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扬州九江郡城寿春,正值正午时分。
寿春城作为扬州的大都市,市井繁华,水陆交通便利,南来北往的商客在此汇聚成一片热闹的景象。
马车一进城,立刻被湍急的人流和车马淹没,瞬间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
城北大街上有一家君悦客栈,铺面宽敞,侧门可以通行车马。
马车驶入后院,卸下行李,解开马的套具,将马牵入马房喂料。
店里的伙计见是两位少年,穿着普通,但并未露出轻视之色,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帮忙提东西,将两位客人引入客栈。
一楼是长租客房,相对简陋,来往的人多是街市的走贩,鱼龙混杂。
“要不去二楼看看,二楼都是雅间!”伙计察觉到客人对一楼的环境不甚满意,心中暗喜,雅间的价格可以为客栈增加收入。
于是,伙计带着两人登上木梯,来到二楼,入口处有瑞兽屏风和内景假山,显得相当阔气。
房间都是独立设置,门窗严实,密不透风。
伙计引着两人进入一间空房,两张木榻相对而卧,书案、储物柜上摆设齐全。
更为巧妙的是,这间房正对大街,可以随时探头观察外面的动静,正是那些机警之人喜爱的住处。
“就这间吧,先住个三五日再说!”郭嘉点点头,他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好嘞,客官您先休息,我去拿钥匙和住薄来!”伙计脸上堆满笑容,缓缓退出房间,轻轻将门合上。
两人卸下身上的行李,郭嘉刚走到窗边,就见两名伙计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来。
“放这儿吧!”郭嘉指着书柜旁边的位置说道。一只箱子里装满了书,另一只则是两人的衣物。
伙计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两口木箱放好,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先前那名伙计拿来了住宿单和钥匙,收了客人的银钱,用墨笔记录好后,将两把钥匙放在桌上。
“一楼大堂就是饭堂,什么都有,客官要是想用膳,尽管去点!”伙计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离开,边走边说道。
“好!”
“对了,出门别忘了锁门,现在世道有些乱,防贼!”伙计刚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
“多谢提醒!”郭嘉朝他笑了笑,而一旁的史阿则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伙计走后,两人打开木箱,开始整理各自的物品,经过一阵忙碌,裹在厚袄里的身体微微发汗,再加上长途跋涉,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要不下楼去吃点东西吧!”郭嘉探头对史阿说道。
史阿点点头,将手中的物品放好,拿起心爱的剑鞘,跟着郭嘉下楼。
这是家饭客一体的大店,进门便是宽敞的饭堂,左右各两排案几,靠墙围成一圈,足以容纳百人同时用餐。
郭嘉与史阿找了个挨着的位子坐下,眼尖的跑堂伙计立刻凑了过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客官,想吃点什么?本店的菜名都贴在墙上,您瞧!”伙计指着墙上的菜牌,每一道菜都是当日供应。
郭嘉扫了一眼墙上的菜名,微微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道:“来半斤干牛肉,一壶浑酒,再要两个胡饼。”
“好的,您稍等,马上就上!”伙计应声离去,边走边对路过提水壶的同伴喊道:“给两位客人倒上热水!”
很快,有两个人过来,一个摆水碗,一个倒水,动作麻利干练。
两人端起水碗,环顾四周,饭堂里人声鼎沸,有商人、过客、书生,还有穿着衙服的公差。
大家各自喝酒说话,互不干扰,整个饭堂洋溢着浓厚的江南市井生活气息。
郭嘉望着这一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温暖与宁静。
远离战场的喧嚣,郭嘉终于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与安逸。
这种生活,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久违的平和与满足。
他心想:如果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就这样混在普通百姓中,每天只为三餐忙碌,简单而幸福。
“你们听说了吗?圣旨下来了,朝廷要封赏那些有功之臣!”邻桌的客人按捺不住,借着酒劲,开始谈论起政事。
“听说了,皇甫将军被升为左车骑将军,朱儁将军升为右车骑将军!”旁边的同伴接过话头,显然对这些消息了如指掌。
“这两位可是我朝的功臣,理应得到封赏!”其他桌的闲客也纷纷点头附和。
“听说主持征讨黄巾的有四个中郎将,其他两个怎么样了?”又有人好奇地问道。
最初发话的那人挽了挽袖子,压低声音说道:“中郎将董卓那家伙,听说打了败仗,被押往廷尉受审,估计是死罪,另一个北中郎将卢植,因为消极怠战,本该罢官,但皇甫将军念其过往功绩,带领群臣力谏,才把功劳分给他一半,保住了他的官位。”
“朝廷赏罚分明,皇甫将军居功不傲,真是我们大汉子民的福气!来,干杯!”有人豪迈地举起酒杯,于是众人纷纷响应,共同举杯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