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皇贵妃接连薨逝,宫里宫外皆在守丧期间,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面对皇帝的斥责,季惟生虽然伏跪在地,声音却没有半分惊怯:“请皇上恕微臣大不敬之罪!如今天象一片昏暗,彗星扫空,荧惑守心,只有紫微星重新闪耀,才有机会破解这片靡靡之气。”
皇帝无声嗤笑,眯了眯眼:“不知是谁才能当这颗紫微星呐?”
季惟生又装模作样地捏着手指算了一会儿,还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龟壳等物在地上摆了简单的占卜阵法,然后道:“回皇上,此人与紫禁城的西北方有关,与皇上血脉相连。从卦象上看,此人的婚运已经在途,微臣猜测,正是因为太后的丧期未过,所以才未明了。”
“西北方,储秀宫,翊坤宫,启祥宫,咸福宫…… 不少人呐。可适龄成婚的人……” 皇帝精明的眼神略过季惟生,心里冒出了欣嫔的淑和公主和沈眉庄的四阿哥。
眼下,唯有这两人是婚事在途了。可四阿哥与富察氏的婚事,皇帝只私下同沈眉庄提起过,尚未下旨,季惟生竟如此好本事能算出来?
皇帝半信半疑地问道:“只需用婚事冲喜即可吗?若是不冲喜,将会如何?”
“是,只需有一门婚事冲喜即可。若是不办,微臣恐怕不止后宫会再有位分高的娘娘出事,皇家子嗣被牵连,最重要的是,此番星象与圣体相冲。”
人一旦年纪大了,就会愈发在意自个儿的身子,想高寿。常人如此,就更别说身处高位的皇帝了,他寻遍天下奇丹妙药,不就是为了长生不老嘛。皇上虽向来讨厌鬼神之说,但涉及自身,他不能不信几分。
于是,皇帝的心真的动摇了。
他又冷冷盯着季惟生一会儿,见季惟生并无胆怯露馅之状才让他离开。
淑和的婚事是和亲,若临时通知准噶尔提前成亲,怕是会被摩格看不起,说不定还会借机生事、得寸进尺,皇帝可不能丢这个人。别的皇子公主尚未到婚配的年纪,这样一来,就只剩四阿哥和富察氏了。
“苏培盛,磨墨,朕要赐婚于弘历和富察氏。”
皇帝一声吆喝,苏培盛殷勤地小跑过来,听见是赐婚这样的喜事,脸上立马堆满了笑: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呐!皇上您先用口茶,奴才这就给您研磨。”
第二日,赐婚的圣旨在宫里宫外都掀起了不小风浪,皇帝下旨,让四阿哥与富察氏于三个月后完婚。
前朝那边,自是不少大臣反对,吵吵嚷嚷没完没了,说这是有违礼制、对太后大不孝;后宫这边,大多数人是惊讶却不敢多言,都是关起门来私下感叹的多。
皇帝前脚刚从前朝下来,沈眉庄后脚便去了九洲清晏请安。
皇帝接过苏培盛地来的茶水,见沈眉庄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猜到了她的来意,慢慢饮了半盏茶,摆摆手让苏培盛接过茶盏,皇帝才缓缓开了口:
“你是为了弘历的事情而来吧?”
沈眉庄颔首,疑惑问道:“是,要不是苏公公亲自来传旨,臣妾还以为是谣传呢。皇上上回不是说,只先下旨赐婚定亲,一年后才成婚么?怎的现在突然让他们三个月后就完婚呢?”
皇帝踱回书桌后的紫檀木龙纹太师椅上坐下,指了指一旁的紫檀木玫瑰纹雕花椅让沈眉庄也坐下,低沉道:“朕召了钦天监的人来问过,说是天象不吉,需有一门婚事来冲喜,否则不仅宫中高位妃嫔们会接连受害,朕的皇嗣受损,就连朕,也会被牵连。”
沈眉庄用绢帕掩口,惊讶地“啊呀”一声,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按照咱们大清礼法,太后薨逝,皇室宗亲理应守三年国丧,之前皇上说缩减到一年,已经是天恩,如今三个月便要完婚,前朝的大臣们怎肯放过?”
皇帝无所谓地摆摆手:“前朝那些大臣们总是一点儿小事就吵个没完,朕都想好了,咱们满人有『以年为月』的说法,三年就是三个月,所以三个月后完婚并无不妥。朕有意封弘历为亲王,他们成婚第二日的『朝见礼』,朕打算让他们入宫请安后就去甘露寺进香,亲王夫妇刚刚大婚就亲自为国祈福,再办一场大法事,量那些大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眉庄点点头:“皇上说得是,如此恩典,四阿哥与富察氏一定十分感激皇上。”
两人话还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侍立在门口的苏培盛跨步出去,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 皇帝冷声问道。
苏培盛回到了殿内,行礼道:“恭喜皇上,是孙常人身边的人来传话,说孙常在的高热退了,可喜的是,前儿还不怎么安稳的胎像,今日看来是渐渐稳定下来了,孙常在也已经醒过来,说几日不见皇上,想请皇上过去瞧瞧。”
“好,好。” 皇帝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今日赐婚的圣旨刚下,孙常在的病情就有了好转,腹中皇子也安稳了下来。” 他抬头对苏培盛扬了扬脸:“你把朕的点心送过去给孙常在,告诉她中午朕去她那儿用膳。”
“嗻,奴才这就去办。” 苏培盛笑着单膝跪下行礼,皇帝高兴他苏公公就高兴。
沈眉庄识趣地站起福身:“恭喜皇上,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皇帝眉眼含笑,温声道:“回去的路上小心,四阿哥的婚事还得劳烦你盯着些。”
“是,臣妾遵旨。” 趁着皇帝高兴,临走前沈眉庄试探问道:“臣妾如今料理六宫之事,有些难以分身,昭贵妃从前与臣妾一起协理六宫,颇有经验,臣妾斗胆请旨,能否请昭贵妃帮着臣妾一同筹备婚礼之事?”
“好,你看着办,缺些什么你派人来说一声就是。” 此时皇帝心情愉悦,自是无有不应的。
“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沈眉庄笑语晏晏地退出了九洲清晏。
初夏刚至,圆明园里一片葱郁,事情如此顺利地办成了,沈眉庄心情也很不错,便让辇轿先走,自己带着采月几人在园子里随便逛逛。逛着逛着,几个人便偏离了回镂月开云馆的路,走到了一处颇为偏僻的假山丛中,听到里边儿隐约传出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