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延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天刚蒙蒙亮,外面似乎还在下着雪有扑簌簌的声音。
他听着雪落下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夜未归的白济泰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白知延看不懂他的眼神,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却只觉冰的刺骨。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没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但白济泰也没有收回手,手指就那样摩挲着他额头上的一小块皮肤,那是一条有三厘米长的浅褐色疤痕。
“你很好奇这个疤吗?”白知延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慢慢坐起身。
他没有说话,轻蹙的眉毛代替了他的回答。
“用不用帮你回忆一下?”
“不必了。”
这是白济泰说出的第一句话,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他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那时他刚解决了一些找茬的人,看到笑意盈盈的白知延后便故意对他使用暴力,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么激烈的反抗自己。
以自残的方式撞伤自己来逼迫他停手。
他突然又想起昨天白知延的话,他说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是一些轻巧的帮助就能抵消。
人们向来会说功过相抵,可是这能够相抵的只有在无人受伤的情况下。
白知延的脸上原本毫无瑕疵,却因为他的逼压多了一块不美观的疤痕。
看着他略微躲闪的目光,白知延还没自信到他是在后悔曾经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他也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伤疤,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每天都会看到它,虽然有些丑,但我的头发刚好可以遮住它。”
之前白济泰总会开玩笑说他丑,白知延以为自己不是记仇的人,可现在想起来他还是问了,“你之前说我丑,但其实你也没说错,是挺丑的。”
“别说了。”白济泰拨弄回他的头发遮住那片伤疤,“如果你觉得难看,我会带你去医院做手术,可以恢复如初的。”
恢复如初?
他记得徐时元曾经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们一个个凭什么觉得在自己犯过错后,只需要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就可以解决事情。
都说破镜难重圆,就如同他额头上的伤疤,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用不着。”
白知延挥开他的手,紧盯着他的双眼,“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恢复如初,这个伤疤我也会让它留在我的额头上,让它一遍遍提醒我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我会永远带着它直到我与世长辞。”
面对他决然冰冷的眼睛,白济泰紧抿双唇眉心微动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我不想跟你吵架,既然醒了就起来洗漱整理,今天是白政仁的葬礼,你不想去也得去。”
他起身把准备好的衣服扔在床上,离开时转头看了一眼白知延,那眼神过于晦涩复杂,白知延看不懂。
看着那件衣服上面的白花,白知延冷笑一声后面无表情地起床洗漱,下楼时白济泰就在大厅内等着他。
两人之间一言不发,全程无交流的出门上车下车抵达葬礼现场。
本以为白济泰会装模作样潦草的走个过场,没想到他有认真在为白政仁办葬礼。
这算是什么?出于对杀死自己养父的愧疚?
整个场面庄严肃穆,白知延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人们来来往往竟然觉得可笑。
明明这些人都知道白政仁活着的时候都做过什么恶行,现在他死了仍然不想吸干他最后一口血,忙着讨好现在白家的新任掌权人。
白济泰被他们簇拥着离开,嘴上说着各种阿谀奉承的话。
这些人里有白知延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有人见到他还想过来打招呼,他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干脆找了个地方躲清静。
原本得到消息的车宰浩是不想参加葬礼的,但央不住车京灿的恳求,最后还是让车京灿代表他过来走个过场。
刚进到大厅里的车京灿就忍不住开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白知延不喜欢他这个父亲,可那毕竟也是他的亲人,如果此时他在伤心,车京灿希望自己可以在他身边陪伴他。
白知延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样子都化作一个个黑色的小圆点,好像童年时期在街边经常看到的蚁群。
“是白小少爷吗?”
本以为自己已经躲藏的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有人跟上来了。
白知延转身时脸上的表情很差,可看到眼前人的脸他突然愣住了。
“你、你是……”
“怎么,白小少爷认识我吗?”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难听,他的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脸颊横穿鼻梁。
“不认识。”白知延只惊讶了片刻立马敛下情绪,唯有他背后紧握的手暴露了他此时的内心想法。
“家父去世,对此我感到悲伤,也请您和白大少爷也节哀顺变。”
男人浅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但还不等白知延回应他又率先开口。
“不过我看你和白济泰似乎也没有伤心,应该用不上我来劝你节哀。”
“你什么意思?”
白知延有些紧张微微后退,小幅度的瞟向四周想看准时机就立刻叫人。
“自然是需要让你的哥哥真正体验一下什么是失去家人的痛苦啊。”
他话音刚落,白知延就要大喊救命,可与此同时,楼下突然演奏起哀乐,白知延的呼救声完全被淹没在这片音乐中,他就这样被悄无声息的带走了。
人潮依旧川流不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从偏僻的后门离开。
但徐时元看到了。
他受伤之后在家里躺了半个月身体才渐渐恢复,得知今天是白政仁的葬礼,那么白知延肯定也会出席。
他一定要再见到白知延,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手。
白政仁的葬礼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入场,所以他想从侧门进去混入人群中,可他刚到侧面位置的小巷,就看到了一个人在扶着一个四肢无力像尸体一样的人从这里出来。
高度敏感让他立马躲了起来,悄悄探头时却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居然是白知延!
他怎么会被人从侧门带走?徐时元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知道这附近有一直在盯着白家的警察,立马转头奔向警车。
到了家人祭拜的环节,白济英却怎么也找不到白知延,打电话发信息都没有回应,她有些着急,在一楼没找到人后咬咬牙还是去找了白济泰。
“济泰,马上就到最后的环节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关着知延,可今天不一样,现在外面有这么多媒体和警方的人在盯着我们家,你必须得把知延放出来。”
白济泰上一秒还在与其他产业的理事假笑着谈话,下一秒就被白济英拉走,心情不爽脸色也立马变冷。
“你说什么呢大姐,今天一早白知延就跟着我过来了,什么关着他,真是无稽之谈。”
他以为白济英在无理取闹,挥开了她的手就要继续跟其他人说话。
“那你告诉我他在哪?最重要的的部分就要到了,可我根本就没看到他。白济泰你到底有没有带他出来?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被你关着?”
“我说我已经带他出来了。”
白济泰有些不耐烦,“就在刚刚他还在我的身边,我没必要骗你。”
“不可能,我已经找过这里所有地方了,知延根本就不在!”
白济英也急了,有些失控的对他大喊,“你要是不想放他出来就直说,你没有理由关着他!”
听到她的话后白济泰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拿起手机想给她看白知延现在的定位,却发现手机屏幕上的那颗小红点在疯狂移动,现在已经距离他很远了。
“妈的,这是什么情况……”
他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疯狂摇晃手机,可那颗红点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在移动,他这才相信白济英的话,白知延真的不在这里了。
“白知延他!”
此时葬礼最后的流程也要开始了,白济英焦急的看着白济泰,她还在等白济泰没说完的下半句话,可楼下的宾客们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大姐,白知延不见了,我现在没空跟你多说。”
说完他刚想组织人手去追踪白知延的位置,就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是白知延的电话。
一旁的白济英也注意到了,忧心忡忡的看着白济泰接起电话后,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白济泰,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现在还活着吧?”
一道低沉干枯的声音响起,白济泰思考了一瞬,“你是韩在廷?”
“没错是我。”对面阴气森森的笑了几声,“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弟弟的手机会在我手上吗?”
“你他妈想干什么?”白济泰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问他,“白知延在哪?”
“我想干什么?哼,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父亲的,我自然也要同样让你的家人也感受一番。”
韩在廷的父亲在白济泰的公司借过高利贷后无力偿还就被摘了器官,韩在廷冒着风险得到了白济泰行凶作恶的罪证,可该死的警方一直没能救出他的父亲。
知道白济泰又砍掉了他父亲的手指后,他再也等不及废物的警方救人了,带着还没交上去的证据逃走了。
他之前就剑走偏锋想绑架白济英来威胁白济泰,只是那时失败了,不过还好有今天这种重要的日子,不然他也没机会接触到那个传说中的白家小少爷。
“白理事,哦不,我们新上任的白会长,这么年轻就坐上了会长的位置,您还真是年少有为呢。就是不知道您这个位置上到底沾了多少血,是不是也有您父亲的血呢?”
“少他妈说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你的弟弟好好体验一下我父亲被你凌虐时的感受了。”
“你说什么?”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白济泰头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害怕的感觉了,可他现在却在害怕白知延受到非人的折磨。
“你他妈把白知延怎么了!你个狗杂种,你他妈敢动他一下试试!”
对方没有回应,很痛快的挂断了电话。
“韩在廷!韩在廷!”
白济泰气到身体颤抖,紧握着手机的手上青筋暴起,浑身散发的戾气直冲天际,宛如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
如果不是手机上还有白知延的定位,挂断电话那一刻它就会变得粉碎。
在一旁的白济英听到了对面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
“济泰,知延他……”
“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他!”
白济泰没理会白济英的呼喊,不管不顾的冲下楼叫上手下们直奔手机上的定位。
可大厅内的媒体和各家宾客都在,白济泰走了之后没人应付,白济英只能硬着头皮下楼去主持大局。
她下楼时看到了站在楼梯口一脸迷茫的车京灿。
“你是……车家少爷吧?怎么站在这里?”
车京灿找了白知延好久都没看到他,他以为祭礼开始时总能看他一眼,可刚才却撞到了怒气直冲云霄的白济泰,他脸色阴沉的像是去杀人,甚至都没注意到撞到的人是他。
他还在想白济泰在自己父亲上葬礼离席的原因,就看到了脸色同样难看的白济英。
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紧抓着白济英的手满脸焦急,“白姐姐,知延呢?知延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知延他……”
白济英还没有从弟弟被绑架的事缓过来,有些痛苦的皱起眉。
车京灿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更害怕了,“白姐姐,知延他在哪?他到底怎么了?我要是见不到他我会疯的!我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
“知延他……被绑架了……”
“什么?”
车京灿看着白济英发红的眼眶怎么也无法欺骗自己她说的是假话。
“他怎么会被绑架!”
被绑架的人会被怎么样?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他不敢想。
他要去救白知延,他要把他救出来。
没有丝毫犹豫,车京灿转身跑出大厅回到自家车上,按照白济泰离去的方向跟上去。
此时的几人心中惶恐不安,当事人白知延也在韩在廷泼过冷水后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凶神恶煞的人后勉强的牵起嘴角笑了。
“韩在廷,你这是自己送上门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