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嫁
乾运二十三年,惠风和煦。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临来的燥意,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上京城 梁府
“梁惜,你能嫁进洛安王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再说洛安王身子不好,你既不用丢失清白,又能混个王妃的名分锦衣玉食,不比你在那乡下那个小地方好上千百倍?”
正堂内,中年男子端坐在上方。他眉头紧皱,未曾扫向眼前少女,只是微微低头不发一言。默默听着那中年妇女训斥少女的刻薄话语。
梁惜有些烦闷的听着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手指紧紧攥住衣裳的一角。
她身上的衣裳泛白,衣角处却是淡青色,皱巴的不成样子。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一脸的漫不经心。
“你最好听话乖乖的嫁过去,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若是混的好了,梁府也是你的娘家。等洛安王百年以后,你能得到整个王府,这般好福气,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梁惜冷笑一声,抬眸看向她:“大夫人既然觉得王府那么好,为何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这般福气给你要不要?”
“你!”大夫人面色铁青,气的说不出话。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鸢儿是大家闺秀,你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大夫人恶狠狠的盯着她,传闻洛安王就是个半死不活的残废,陛下不喜太后不爱的,想必也没两年好活了。她的女儿可是要做太子妃的,怎么能嫁给一个半死不活不受宠的王爷。
她又继续道:“让你嫁过去是抬举你,你不要不知好歹,只要你乖乖听话,在洛安王府自然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哦”梁惜淡淡的应了一声。
梁知远闻声脸色一沉,眸光闪过一丝狠厉。
抬头看向梁惜,厉声道:“你嫡母说的对!既让你嫁过去你就好好的听话嫁过去。若是不从,我也只有从你那乡下的外祖母身上动动心思了!”
梁惜眉稍上扬,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男子是她的亲生父亲,却在她刚出生不久便将她连同母亲一起扔去了乡下。母亲死后自己便和外祖母相依为命。
大夫人见她沉默,继续道:“你那外祖母身子也不好吧?你若是想让她安然无恙,就应该知道自己要如何。”
“嗯...”
梁惜眉头拧的紧紧的,神色无波,只是淡淡的点头答应。
五日前,她和外祖母正在家中捣弄些药材。突然来了一群人,来人气势汹汹,乌泱泱的站满了整个小院。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前,随意和她说了几句后将她带走,她在马车中颠簸了四五日才搞明白自己要去哪儿。
原来十日以前,皇帝为了压制梁府的势力将梁府的女儿赐婚给了洛安王。洛安王虽明面上是皇子,可实际上却并不受宠。皇帝此举明为赏赐,实为压制,就是为了让梁府没有办法往上走,更无法将女儿嫁给太子。
梁知远在家中思索了一夜,大夫人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人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嫁去给那半死不活的洛安王受罪。
沉思良久,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女儿,于是马不停蹄的派人去乡下将梁惜接来了上京城。反正圣旨中也未曾言明是要梁府的哪个女儿嫁去,为了二女儿的终身幸福,让乡下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顶替一番也未尝不可。
梁惜沉默着,站满了人的正堂却鸦雀无声,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爹,娘。”随着两声轻快的叫喊声,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扫了一眼堂内众人,目光落在梁惜身上。眼前女子身上穿的寒酸,面容却十分较好,那张脸上有些清冷忧郁的气质,虽是个美人,却看起来极难相处
一番打量,她面上带着几分说不明的笑意,上前拉起梁惜的手臂,娇滴滴的声音开口道:“这位便是大姐姐吗?”
梁惜甩开她的手,未发一眼,垂首低眉,目光向她多看一眼。她却像没有发现一般,依旧是笑嘻嘻望着梁惜。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妹妹在跟你问好,这般冷眼怒色的给谁看?真是少教!”梁知远面露怒色,几声斥责传入梁惜的耳中。
梁惜抬眸,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言。
梁鸢闻声,当即上前抱住自己爹爹的手臂撒娇道:“爹爹,您不要怪罪姐姐啦,姐姐只是没有见过我,与我不熟悉罢了。若是多多相处些时日,姐姐一定会喜欢鸢儿的。”
“好好好,鸢儿说的对,爹爹不生气,不生气。”梁知远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宝贝女儿,却未曾注意到她的目光极为隐晦的瞥了一眼梁惜。
梁惜抬眼瞧着这一家子的丑恶嘴脸,不禁有些恶心。耳边又听见大夫人开口道:“梁惜,你回去好好准备,过几日就嫁去王府!”
“哦,还有事吗?”梁惜勾起唇角,目光落在梁知远的脸上。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梁知远猛然站起身。他心中愤怒,却只能勉强忍一忍,梁惜乡下的外祖母早早的就没了踪影,若是被梁惜知道,她死活不愿意嫁过去,自己的女儿就要遭殃了。
“罢了,来人,带她下去梳洗休息,顺带教一教她王府中的规矩。过几日准备出嫁!”梁知远缓缓坐下,对着一旁的几个丫鬟吩咐着。
“是”丫鬟应了一声便上前引着梁惜离开,梁惜走前扫视了一眼正堂,满脸的不屑,又觉得可笑。
丫鬟带着她来到一处卧房,走进卧房尽是些古朴雅致的摆设,不过她却看不上这些,倒是不如她乡下的小屋来的惬意。
“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丫鬟在一旁毕恭毕敬的问了句。
“你...在叫我吗?”梁惜有些新奇,倒是没有人这般称呼过她。她指了指自己,又看向那丫鬟。
丫鬟点点头,继续道:“是啊,您是大小姐。等过几日成了婚便是洛安王妃啦。”
“哦”梁惜面上淡淡的,眼色一闪有了个念头,又看向那丫鬟,询问道:“你可知道这洛安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
入夜,洛安王府
男子肃然的身影站在窗前,浅淡的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投在他身上。
光影下,他身影修长,一张脸上五官俊美,眉目间的自带一种霸气,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起。那双深邃的眸子似深渊一般让人望不到底。
“王爷,梁府将要嫁给您的王妃换了人。”身后一名身穿黑色衣衫的男子毕恭毕敬的禀报着,声音暗沉。
“哦?”沈西舟身子未曾转动半分,只是饶有兴致的吐出一个字。
男子闻声,继续道:“不知道这梁知远从哪里又寻得了一个女儿来,说是会替梁鸢嫁入王府,要不要属下去敲打一下他?”
“不必。”沈西舟淡淡的回了两字,他倒是并不在乎是谁嫁入王府,他那不值钱的父皇无非是想借着自己打压梁府罢了。
他这般想着,不禁冷笑,口中缓缓道:“我这般残缺的身子,梁知远岂会将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嫁给我。他那个宝贝嫡女,可是要做太子妃的。”
沈西舟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青朔,这是他自小就养在身边的亲信,也是他的护卫。。
“可他这是抗旨!王爷您温朗俊秀,文才武略无一不精。不比那个草包太子强得多!”青朔愤愤不平,在他心中沈西舟是皇帝所有儿子中最出色的,若不是被人暗害中了毒,如今也不会是这般。
“慎言!太子虽不擅于学,可出身尊贵。本王这般半死不活的身子也没几日好活了,娶谁都一样。”沈西舟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不自觉塌了下去。
“王爷!”青朔忙上前去扶,将他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二人沉默一阵,沈西舟也舒适了一些。青朔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抿唇道:“属下一定会找到鬼手神医,让他为您解毒!”
沈西舟语气虚弱,面色苍白,方才红晕的唇角也泛着病态的阴白,缓缓开口道:“不必为难。神医门的人哪里有那么好找啊,你带着人也寻了一年多了。若是能寻到,你不是早就寻到了?”
“是....神医门隐世太久,江湖上已经十几年没有消息了。可是距您上次发病已经是五个多月前了,再发一次病您就...”青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话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
三年前,沈西舟被人暗害中了剧毒七寸心。偏偏这剧毒无人能解,七寸心顾名思义便是要发病七次,七日内必然丧命。若不是他服下了火灵芝,勉强撑着,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因着火灵芝的功效,他这才将七日的命限提到了三年半。
自那以后,每半年发病一次,每每发病时都痛不欲生,全身肋骨断裂一般的疼痛,仿佛成千上万只蚂蚁钻入血肉中啃咬,他凭着自己超强的毅力挺了过来,若是再发病两次,他必然暴毙而亡。
一夜
她定了定心思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直到身后的丫鬟福身行礼她才恍然起身。
沈西舟一瘸一拐的走向她,她也早已习惯了。毕竟他从新婚第一夜就开始装瘸子了。
她面上堆满笑,急忙上前去搀扶他:“王爷小心些,您腿脚不方便,怎么不在前厅等候呢?”
“咳咳咳...咳咳咳”
沈西舟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开始剧烈的咳嗽。梁惜一脸的担心,眉眼中尽是心疼。又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丫鬟,丫鬟见状急忙倒了杯水递上来。
她端起那杯水送到沈西舟口边:“王爷喝口水顺一顺吧,下次不能吹风还是不要出来了。”
沈西舟抬手想去接过那杯水,不曾想她却躲开了他的手,一脸笑意的将水杯堵在他口边,在他张口的那一刻一股脑的全部倒进去。
“咳咳咳...”
沈西舟被呛的咳嗽的更剧烈。
梁惜见状立即拿起帕子为他擦拭水渍,声音轻柔道:“王爷没事吧,对不起啊,是我太笨了...”
“不...不麻烦王妃了。本王自己来。”沈西舟将她手中的帕子夺走。又见她一脸委屈的表情,处处可怜的望着自己,竟然也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一番整理后,梁惜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上了马车,没等多久便来到了梁府。
此刻梁府众人早已在府门前等候着,看见梁惜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纷纷皱起眉头。直到看见沈西舟露出个头这才舒展了几分。
“嗯哼...”
听见声音,原本走了几步的梁惜回头去看,沈西舟正伸出一只手看着她。她心中默默的骂了一句,上前笑着搀扶他下马车。
沈西舟此刻仍是戴着二人新婚那夜的面具,在梁惜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到众人面前。
梁知远虽未曾见过沈西舟,可听闻他容貌尽毁,身子残缺,想必他便是洛西王沈西舟了。
他连忙带着众人俯身行礼,沈西舟快他一步阻止道:“各位久等了,不必多礼。”
在府门前客气了几句,梁知远急忙引着他去正堂就坐。众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多看梁惜一眼,仿佛她只是个搀扶着沈西舟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