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阿泠和刘慕注视下的艾嘎,几乎是永远留在了向“次神”完整转换的过程。
这是保留其体内蕴种的最好方式,也是阿泠想要拿到完整蕴种的最佳时机。
若是艾嘎完完全全成为了面具的一员,届时不但会让他陷入苦战,蕴种本身受损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拿不到几乎完整且可控的蕴种,阿泠便不能掌握面具的行踪,去找到潜藏在滇南和晋乡这场国战背后的那只“主神”。
重要的不仅是“完整”,还要“可控”。
艾嘎身上的蕴种完全没法和阿泠在溪城遇到的那只相比,那次若不是长孙璃在,怕是会出现无法挽回的结果。
蕴种的时间被困在了腐蚀艾嘎心、魂的那一刻,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到这里,阿泠便觉得,这次最好是成功,不然哪里去找第二个“艾嘎”?
天道为炉——艾嘎身上停滞不前的「岁月」刚好作为囚笼和炉鼎,接下来的问题是“炉火”应当是由什么充当?
“既然是‘炼’....要么真拿火来试试?”
刘慕见三个阿泠神色都有些紧张,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最边上那个面色冷淡的阿泠居然眼睛一亮,恍然道:
“是了。”
“啊?”
泠鬼和刀鬼同时舒展眉头,前者对刘慕解释道:“我曾在孙思老头的药房里泡了小半年,自然是见过煎药的,我觉得你说的‘炼丹’,本质上和熬药差不多,都是取其精华之法,是也不是?”
刘慕哪敢接话,他自顾自又说道:“但药材是死物,艾嘎和其体内的‘蕴种’蠕虫都算是活物,我需要得到的结果也是活物——”
“那就让它‘活着’就好!”
行火焰淬炼之法提取精华,同时保证“丹”的生命,听上去十分矛盾,但唯独对于阿泠来说,未必不是办不到。
魂树空间天空泛着紫意,像是傍晚燃烧的紫霞遮盖了整片天。
那是他从赤姬身上保留下的一丝五行源火火种,抬手向天伸指虚拈,透紫的炎苗便于他掌心舞动,将刘慕的脸都映得通红。
刘慕是肉身进入魂树空间,只觉得四周温度瞬间升腾,让他觉得无比温暖,却又没有感受到灼烧之痛。
阿泠娴熟得将火焰在指尖拨弄了一番,随他伸指,艾嘎分散在地上的残躯便跟随灵蕴混在一块,被揉成一团,然后整个被紫焰包裹严实。
几乎是同时,剑鬼抬手唤来无限生机。
此处无风,刘慕却听到阵阵树叶婆娑,经过他身旁勃勃生机使得脚下绿草瞬间拔高了几寸,更是让他有如沐浴暖春初阳,浑身舒爽,有如小时候母亲轻柔抚摸他面庞。
这等强烈的生机毫无疑问是无上天道的一种,它使得熊熊燃烧的烈火被削去了毁灭威能,在烧灼的同时为其赋予“生”的权能,让这过程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更趋近于炼化,或者说——
“烹饪?”
这是个十足的精细活儿,以一向冷静的剑鬼为主导,随他抬手,被源火和生机同时包裹的艾嘎身躯也上下翻滚——
不由得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进边山郡府,刘慕手把手教他炒菜的场景,那些食材在锅中翻腾,刘慕告诉他,要反复拉扯颠动烹锅,好让热油和调料均匀接触食材,这样做出来的菜味道才会更好。
也正如他所愿,艾嘎的身躯在源火中被熔化,又由生机将它们恢复、合成。
分散在其体内的蕴种,也由泠鬼小心翼翼地用灵蕴慢慢控制「岁月」将其凝滞的同时、尝试将它们引导聚拢在一处。
真正上手了,阿泠便发现此计或许真的不错,起码到眼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不妥,艾嘎体内的蕴种正在逐渐汇聚,且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
或许还真让他俩人把正确方法误打误撞摸索出来了。
无所事事的刀鬼笑着歪了歪头,对刘慕道:“你瞧,那手臂脑壳在火焰中翻滚的样子....像不像你教我的炒菜颠勺?”
这场面实在是让刘慕把两者联系不到一起,一个人被剁的有零有整然后揉在一起,非要联系成炒菜不免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我发现你小子很会倒人胃口。”刘慕皱眉,干呕了一声,心想自己以后该怎样重新提振勇气面对炉灶,“你哪怕说像滚筒洗衣机都好啊?”
“对了,那两个你都在干活儿,怎么你这一魂儿这么的闲啊?”
刘慕也不知何时开始对阿泠一体三魂的事实这么习惯了,反正三个灵魂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两年前阿泠告诉他的时候就已经震惊过了。
刀鬼闻言,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整个过程似乎比阿泠想象的更为漫长,以至于刀鬼先行将刘慕送出了魂树空间,并托其给即将来滇南汇合的长孙璃带个口信。
“你帮我跟阿璃说说,若是她来了没见到我人——她知道该怎么找到我。”
刘慕点头,离开之前忽然回头又问了一嘴,咧开的嘴角带着点坏坏的味道:“那我问你,田闵姑娘之前一直跟着你的事儿——她要是非要问,那我说是不说?”
刀鬼也神似无比地回以同样的笑容:“你自己决定,就这样吧,我忙去了。”
接下来两天,阿泠三魂都泡在了魂树空间,反正婧苗也已经走了,使团也慢慢驶出了滇南国境,他也没有什么必要装作自己还在马车里,不必花心思维持「虚构」。
“炼丹”的过程意外地漫长,也极其耗费心神,他没有一刻敢松懈,毕竟错了几乎就无法回头了,到时候要付出的代价可比这两天要大许多。
刀鬼倒是没什么事儿干,中途他甚至知道刘慕好奇,将他摸索出的“炼丹”原理细细解释了一番,又把他带入魂树空间好生观摩一阵。
“我娘哟,你说得跟做手术似的——泠医生辛苦了。”
这的确说得上是个细致无比的针线活,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阿泠连续两天,小心翼翼地在源火烧炼之中拈捡被逼出的分散蕴种后,他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只差一点,被火焰烧出来的蕴种就快被拼凑整齐了!”
欣喜溢于言表,这途中他甚至更加了解清楚蕴种究竟为何物:基本上和他以前感受到的一样,大致是由无数个不同的生灵个体所混杂。
那已经完全脱离了他所认知的灵蕴,来自完全不同的个体生灵灵蕴混杂一处,就好比是所有美味的食物全部倒在了一个桶里——
“就像他娘的放了仨月的泔水。”
这样形容有些粗暴,但确实给他的第一感受就是如此。
蕴种是集合在一起、“变质”的生灵灵蕴,其中掺杂了无数生灵临死前的记忆——直观来说就是“哀怨”的集合,想必那让他反感至极的阴冷寒湿便源自于此。
怨愤来自于蕴种灵蕴里所混杂的生灵记忆,究其本质,想必是这些灵蕴临死前,是直接被面具生灵连同灵魂揉碎了一股脑“砸”成一团浆糊所致。
难以想象这个过程,却又让他感同身受,因为那些情绪无孔不入,化作阵阵呢喃始终萦绕在其耳边不散。
故而对阿泠来说,这次“炼丹”更像是“炼己”,对他的心神和剑道都算得上是一种历练。
“成了!”
难掩疲态,他伸手进燃烧两日不熄的源火球中,从中拈出一颗浑圆的小红球。
“这便是....‘丹’。”
那颗形似小药丸一样的小红球约莫半指大小,其色彤红,拈在指中散发阵阵怨气。
但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颗红丸,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