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商旭收到的情报,燕恒灿和他一起来到了一家挂着【xx人才市场】牌匾的小店面门口。
两人的目光都流露出疑惑:在他们的认知中,这里显然构不成所谓“人才市场”的规模。
门店不大,口气不小。
燕恒灿眉峰蹙成一团:“你说她来这里干什么?”做皮条客?
“看起来像是临时工,长短工也有。”
工作习惯让商旭只抓重点,比起燕恒灿漫无目的地乱瞟,他则是第一时间运用他优良的视力,先一步查看起那些张满一整面玻璃墙的,用A4纸打印出来的招聘广告。
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关键字拉满:
【不体检,进厂0费用,三餐免费,住宿免费,吃住在厂区,主要生产手机,笔记本电脑,四季恒温车间,流水线作业,无尘服补贴一月30,白班220一天,夜班260一天,要求:吃苦耐劳,服从领导安排,能接受白夜轮班倒,11小时工时……】
“在这儿找工作?她脑壳坏了?门店这么小,他们想卷款跑路不是分分钟?届时她找谁结工资?
“还免费包车,也不怕被人拉去卖了……”
燕恒灿跟着在那些广告前站定,越看眉头越紧,嘴巴越毒。
他只是无法理解干一个月就一顿饭钱的工作凭什么这么多要求。还押身份证?现在贩卖人口这么明目张胆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来看工作的人并不多,里头的店员看到他们驻足门前,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帅哥想要找什么样的工作?今天许庆医疗器械厂高工价,现在入职,干满30天奖2500,再加上加班和底薪,保底能拿七千左右。今早已经发走几车人了,现在这车也快满了。去的话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前边路口集合就好。免费派车的。”
商旭忍不住以轻咳声掩饰好笑,但是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一个关键字。
“许庆?”商旭神色一怔,不确定地看了燕恒灿一眼。
却见他唇边漾起一个明媚的笑,阳光调皮地用电线的影子在他脸上勾勒出五线谱,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商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正事要紧,他上前一步,掏出手机点了点相册,举起来问中介:
“老板,我们朋友先自己过来了,您有看到过她吗?”
从店员的第一反应,商旭几乎可以确定他见过明宛,只是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于是商旭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立在他身前,犀利的眼神紧锁着他,不容置喙的态度。
中介只是个普通青年,很快在商旭身经百战淬过的杀气下败下阵来,他白着脸嗫喏道:
“她是欠你们钱吗?”
“我倒想问问,她是欠了你们多少高利贷,连这样条件苛刻薪水小气的工作也干,还996。”
燕恒灿拧着眉毛插嘴道。
“我以为我回到奴隶时代了呢?”
那青年看他一身光鲜,想必是个靠拆迁发财,爱好装逼的暴发户,懒得跟他啰嗦,就皱眉道:
“我们有职业操守,没有道理跟你们透露我们派遣工的行踪。不找工作别在这儿占地方,挡着人家看招聘信息。”
说完他扭头要走,被商旭捉住了肩膀。
“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你确定?”商旭浑身尽威胁。
“有本事你打啊!往死里打!赔不死你!”
他突然疯狗一样叫唤起来,那神情甚至有些期待。
“那就没办法了。”
见商旭动作,中介吓得脖子一缩,双手挡着闭上了眼。
商旭嗖地递出一沓钞票,碰了碰他的手:
“我家少爷有事找明宛小姐,烦请通融一下。放心,法治社会,我们不会拿她怎样。”
中介面色稍霁,但还是不敢接:“那你们是她什么人呢?”
“我是她未婚夫。”燕恒灿脱口而出。
商旭忍不住望了主子一眼,在燕恒灿瞪他之前转开了脑袋。
但他内心的小人无法平静:
夭折了!在茧圈向来没有绯闻,从未公开承认过任何人的燕少,竟然承认了临时替补的明宛!
哪怕是明悠也没见他承认过啊!
似乎被燕恒灿那独属于上位者的王霸之气震到,中介肩膀一抖,下意识接过了那叠钱。
他小心地目送燕恒灿和商旭离开,舔了舔手指将钱又数了一遍。
“家人们谁懂啊,本以为要开启我的人生第一‘碰’,拿一笔钱提前回家养老了。
“结果不痛不痒地发了我小半月工资,明天还是要上班,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而且,我又双叒叕失恋了,备胎又少了一个!
“可明宛相上了这样的对象,哪还轮得到我呢。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
商旭根据导航,很快驱车来到了许庆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位于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新式技术开发区。
生产为主的公司风格干净利落,举目望去,黄白蓝三色为主,混杂着银色烟囱的厂房朴素又广袤。
为尽可能杜绝天灾人祸带来的火灾及环境污染隐患,这种大型厂房多半远离闹市,选址偏僻。
工业开发区的道路规划和民生为主的生活商圈设计截然不同,不论是交通还是电路设计都优先考虑了货车的通行。
因而同样是城市中最不值钱的路段,只要不是故意往小巷子里钻,燕恒灿再没机会看到像城中村那样,像一团团蛇一般盘在二楼屋顶上的网络电线。
一直绷着的脸色也放松了少许。
所以,他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担心明小姐吗?商旭微妙地悟了。
而此时,轻易在附近找到停车位的他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来厂里打工的,多半是没有车的。
-
此时在厂里。
明宛已经完成了面试,签合同,录指纹锁等流程,也领好了工作服和内务柜的钥匙,跟着几个分到同一产线的新同事和领头的线长,准备进入车间。
“之前进过厂吗?”
线长的内务柜挨着明宛的,于是顺口问了一句。
他粗糙的面皮和略带血丝的眼底,都写满了对这个年轻女孩的不信任,显然是看她身娇肉贵,不认为她能坚持得下来。
不怪他多疑,厂里都是体力活,又不能带手机,对现在被电子成瘾的“脆皮鸭”年轻人来说不可谓不痛苦。
线长的日常,就是看着人事变动如流水线一般“高效”。
最高记录分到他名下的四十人,一天工作下来一个也没留下。
下意识去赌某些新人能坚持多久,已经成为他的日常消遣了。
明宛正在将自己储物柜里上一个人留下来的东西清理出来,她熟练地掏出矿泉水瓶子,往纸巾上倒了点水,里里外外地擦拭着。
看着她这副“千金小姐穷讲究”的模样,线长的眉头更紧了。
“有的。”明宛回答道,想了想。“不过医疗器械倒是头一次。我一般都是进电子厂,做手机电脑那种。”
线长不用收拾,已经爽利地将灰色的工作服换好了,疑惑地盯着她。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医疗机械?”
“换换胃口?”
线长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他不由得再次出言提醒道。
“我们这里可能和你想的不大一样。味道有点大,站班,活也重些。
“还有,虽然广告上说我们这里可以带手机,其实带了也没空玩。
“而且因为来‘暗访’的闲人太多,现在管控很严,干脆不让带了。这些你都了解吗?”
但明宛的反应出乎了他对脆皮鸭年轻人的判断,线长甚至露出了一个“原来是自己人”的表情。
明宛是那样的不动声色,那是对工厂制度习以为常的淡定和麻木。
此时她弄得差不多,掏出工服来穿了。
“我知道的,但我也是没得选啊……”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后,她后知后觉地面露尴尬,堪堪止住了话头。
“没得选?”
“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主要是为了逃避有权有势的未婚夫,特意选择了这个地处偏远,口碑奇货可居的差的黑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