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进来换点滴瓶的时候,顺便把精神科的病号单拿给了江语蔓。
“江小姐,这是之前帮你缴费的那位男士让我带给你的。”
一张第二天上午十点的精神科专家号,让江语蔓气得手发抖。
这摆明了是在骂她脑子有病。
她知道夏安予不会做这种事,只可能是姚雪灵那个贱人。
她抓起病号单就撕了个粉碎,一把扔到垃圾桶里。
当晚,她蜷缩在病床上,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被人欺辱的种种,心里一团毛刺,浑身难受难忍。
她突然坐了起来,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
这糟糕的人生,实在令人憎恨。
“要不,死了算了吧……”
脑子里不可控制地重复这个声音。
江语蔓在床上躺了一会,突然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像是在梦里一样。
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并不认得这个病房了,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拔掉手背上的针管,穿上外套和鞋子,走出了病房。
天是黑的,大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来往的车辆。她顺着一条路往前走,来到华信大厦附近的一家餐馆门口,里面灯火通明,每台餐桌边都坐着顾客,看上去干净而温馨。她走了进去,在一位戴银边框眼镜的男人对面坐下。
“请问,这个好吃吗?”她看着男人面前的餐盘问道。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礼貌回应道:“还不错。”
男人的嗓音低沉、轻柔,听上去很有绅士的味道。
“我饿了,可以请我吃一份吗?我忘了带钱。”
她的笑容很甜,语气很真诚,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接着莞尔一笑。
“可以。”
男人站起身来,江语蔓发现他四肢修长,身姿挺拔,一举一动无不渗透出优雅的气质。
他去点餐台为江语蔓点了一份和自己一样的简餐,潇洒地付了款,然后将食物端到江语蔓的面前。
“请用餐。”男人微笑着说。
江语蔓从今天出狱之后就没有吃过饭,之前是因为高烧没有食欲,现在烧退了,她的胃恢复了饥饿感,面对一餐美食,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对面的男人提醒她“慢点吃”,还拿纸巾递给她。
“谢谢,你真好!”
她的笑容很甜,宛如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男人不由得心里一动,停下吃饭的动作,专心看了她一会。
江语蔓把餐具里的食物吃得一点不剩,男人贴心递上一杯温水给她。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男人礼貌询问。
江语蔓摇摇头,“我不回家,你带我去魅惑吧。”
“那是哪?”男人眉头微皱,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手机给我,我帮你把导航调出来。”江语蔓向男人摊开手掌。
男人配合地将手机放上去,片刻,她把手机还给他。
看着手机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位置,男人惊呼道:“是夜总会?”
他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睡衣睡裤、披着大衣外套的清秀女子,原本以为她是从家里出来的,可她却要求陌生男子送自己到夜总会,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准江语蔓的真实意图。
莫非是夜总会的酒托?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穿着睡衣……去夜总会做什么啊?”
“去上班啊,我是那里的服务员,一个月能挣5000块钱呢!我大学还没毕业,想给自己多赚点学费。”
江语蔓说得很诚恳,男人看她全素颜的样子,是学生妹也说得过去,于是将信将疑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男人从停车处开过来一辆白色玛莎拉蒂,江语蔓坐上了副驾驶位。
秋雨过后路面还是湿的,天气微凉,江语蔓打了一个喷嚏,男人转头看到她的鼻尖和耳朵已经冷得发红,便关上了车窗,打开了空调。
车内顿时暖和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男人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自来熟的本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令人心情愉悦。
……
突然,事情发生了180度转变。
江语蔓突然宛如大梦初醒一般,四下环顾着车内环境,再看看左手边开车的陌生男子,一副十分诧异的神情。
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一辆陌生人的车上。
那感觉就好像某个人在一个地方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可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却完全不清楚。
“那个……你好,请问这是要去哪里?”江语蔓试探性地问。
“什么?”男人专心开着车。
“麻烦你把车停下好吗?我要下车。”
男人疑惑地看了一眼江语蔓,“还有十多分钟才到你上班的地方,怎么现在就要下车?”
江语蔓完全听不懂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害怕,这个陌生男人到底要带她去哪里?是不是人贩子?是不是要带她去割器官?
她越想越害怕,果断地按下车窗按钮,解开安全带就准备纵身跳下去。
男人见状吓出一身冷汗,慌忙伸出手拽住她的胳膊。
车子“吱——”的猛停了下来。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男人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他是一个家教良好的绅士,很不喜欢这种冒冒失失的行为。
“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会在你的车上?我记得我刚刚还在医院的病床上的啊……”江语蔓双手抱着头,她无法理解当下的情形。
就是说,她对于自己从医院出来到和男人相遇、请求男人带她去“魅惑”的经过是完全没有印象的,并且自己不能解释这种现象的发生。
……
男人的职业嗅觉启动了,他在心里罗列出好几种猜想。他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到一个沉着冷静的心理咨询师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你记得自己是从医院出来的?”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平静,让她不再那么紧张。她回想起在医院见到了夏安予,被姚雪灵打了一耳光,她给姚雪灵泼了一杯水,后来到了晚上,她躺在病床上睡觉,刚开始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后来她就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陌生人的车里,这辆车子行驶在夜色中,开往她不知道的目的地。
江语蔓惶惶然地点点头,声音有些轻,“嗯,我记得自己是在医院来着,后面的事情记不得了。”
“当时是在医院睡着了吗?”
“也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感觉很生气,很愤怒,所以怎么也睡不着……”
“那你能想起你走进那家餐厅,坐在我对面,让我请你吃饭的事情吗?”
江语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摇摇头。
“那能想起你说自己在夜总会当服务员,让我开车送你去上班吗?”
“哈?在夜总会,上班?”
江语蔓自从和夏安予结婚后,就没上过班了,而且她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夜总会,又怎么会去那里上班。
男人继续问,“你说自己还在上大学,去夜总会上班是为了赚学费,这个可有印象?”
江语蔓觉得很荒谬,扑哧笑了出来。
“我都27岁了,怎么会还在上大学?好奇怪,我怎么会对你说这种话,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我真的说过这种话吗?”
她迷惑地看向他。
男人的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娇弱纯真的女子,心底没由来地泛起一股心疼的感觉。
他掏出手机,点开支付软件,伸到江语蔓面前。
“一小时之前,我在这家餐厅请你吃了一份简餐,这是付费记录。”
江语蔓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真是饱饱的。
“我没有骗你吧?”男人的声音很温柔,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腼腆地回应道:“对不起,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子……”
“如果我分析得没错的话,你这是属于分离性漫游症。”男人认真地说道。
“什么?”
“是一种疾病,患者会没有征兆地突然外出,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会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姓名、身份和过往经历。漫游期间,会出现另外一个身份,比如就像你刚才,认为自己是一个学生,在夜总会打工。患者醒过来之后,又会忘记漫游期间经历的所有事情。”
……
男人的话音落下许久,江语蔓也没有开腔搭话,对于男人刚才的话,她是震惊的,不可置信的,她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有精神病?”她尴尬地苦笑一声,声音有些破碎。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糟糕了,为什么上天还要让她患上精神性疾病?
姚雪灵去给她挂了精神科的病号,难道她一语成谶,自己果真是患上精神病了么?
男人看出她心底的不安,忙解开安全带,让身体可以再离她近一点。
“是,它是一种精神性疾病,但这并不代表是可耻的,只要积极治疗是可以好起来的。”
江语蔓的身体微微发抖,眼角有泪水渗出。
“你是谁呀,凭什么说我有精神性疾病?”声音有些大,几乎是喊出来的。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身子往后缩了一下,从车里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我叫赫简言,在美国的公立医院当过5年精神科医师,去年刚回国,现在是一名专职心理咨询师。对于刚才的话,我向你道歉,我并不是有意冒犯你。”
男人道歉的眼神很真诚,江语蔓紧皱的眉头逐渐放了下来。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工作的地址,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他继续补充道。
江语蔓接过名片,上面写着:
赫简言
be Yourself心理咨询首席心理咨询师
华信大厦A座16楼1601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