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瑶意有所指的问话甫一说出口，云宴两颊之上就莫名飘起一抹可疑的红。
两边唇角往下一扯，他嘴一瘪，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犹犹豫豫的，做给谁看？”
云宴叉着腰越说越气，颊边那抹红晕也更显眼了一些。
见对面的小姑娘一直不吭声，只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云宴默了片刻，突然冷哼一声，气呼呼地斜睨了一眼神色莫名的奚瑶，恼羞成怒般夺过那面镜子，扬手就给扔了出去。
“嗖”的一下，镜子掉到不远处的枯草丛里，在斜斜伸出的草茎下，幽幽地泛着冷光，结界上浮动的金光被镜面反射，镜子上方，就悠然氤氲出青金两色交织的祥云。
光影飘忽不定。
奚瑶挑眉，就瞅见祥云中若隐若现地出现一道正在行走的人影。
一身红袍似血，动作不急不缓。
轻慢地行走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
可惜大半的身形皆被青烟缭绕，隐隐倒像是云宴的模样，只是无法完全确认。
这人身上穿的，好像是喜袍啊……
奚瑶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正欲靠近仔细看看，一旁的云宴却眉头轻皱，向着那抹祥云拍出一道劲风。
云消雾散，草断叶落。
奚瑶往前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就对着身后之人白了一眼，“你发什么疯？！”
云宴不答，冷笑着侧过脸去，颊边红晕消失，神色晦暗不明。
奚瑶撇撇嘴，在镜子前蹲下，拂开被劲风摧折断裂的草根枯叶，将那面镜子又捞了回来，不高兴地嘀咕，“谁说我不要的，你这乱扔别人东西的习惯，可不好。”
她用袖子蹭干净镜面沾染的泥痕，青光幽幽闪过，银镜又恢复了之前一尘不染的模样。
可惜无论她怎么照，刚才镜子上氤氲出的青金色雾团却再未出现。
罢了，先收起来，慢慢琢磨。
确认镜子没有被摔坏后，奚瑶便小心地收在了腰间，转而走向云宴。
云宴侧过脸瞥她一眼，嘴唇微动，奚瑶眨眼，以为他想说什么，也就安静地等在了原地。
“算了……”
谁想等了半天，云宴长长地叹息一声，本欲说出的话就咽了回去，他转身，率先抬脚往前，“走吧。”
奚瑶挑眉，睨了眼他的背影，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也便抬脚跟了上去。
走在凰冢蜿蜒的小道上，两侧是连绵的干草，和早已失去生机的焦黑枯树，绕过一处巨石，云宴好奇地觑了只眼看她，冷不防开口。
“你从何处来？”
从何处来？
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个？
奚瑶一愣，下意识就回答了一句，“??从来处来？”
“谁要跟你参禅？”
云宴脸色一黑，眼眸一转，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些凉凉的意味，“听说凰族那些小东西，把丹穴山都给弄丢了？”
“是丢了。”奚瑶点头，看向云宴的神色就透着古怪，“前辈的消息也太闭塞了，丹穴山老早以前就丢了。”
“不过没关系……”
她下巴一扬，眼眸之中就露出了几分与有荣焉，“我师尊已经从顾氏手里把丹穴山给抢回来了。”
“嘁。”
“只看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丹穴山是你抢回来的呢。”云宴瞥了眼奚瑶脸上的得意，不解地撇撇嘴，末了，他眸中划过兴味，“你师尊是谁？”
提起姒衡，奚瑶环顾四周，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便遥遥冲着北方正儿八经地行了个弟子礼，再郑重地抬眼看向云宴。
“家师姒衡。”
“姒衡？”
“是她？”云宴眸中兴味更浓，“没想到这事真让她办成了。”
奚瑶眨眼，“前辈认识我师尊？”
“认识……”
云宴轻笑，“你师尊算是凰冢的常客，可惜是个死脑筋，放着凰冢中其他老家伙不理，一门心思只肯接受清洛的传承。”
“丹穴山给她也好。”
云宴叹了叹，“如今凰冢的那些长老，也忒不成个样子。”
“可不是。”
奚瑶本就对凰族某些长老的行事不满，闻言便认可地点头。
“所以我就说，干脆就让他们在荒岛上待好了，不要放他们回丹穴山。”
她话音刚落，就觉脑袋一痛。
“欺师灭祖的小东西。”
云宴叉着腰骂道，打完一下，犹觉不解恨，抬手又重重拍了奚瑶脑袋一下，“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发觉你对凰族的态度十分漠然，如今看来，我看人的眼光真是不差。”
“云前辈也不必生气。”
奚瑶抄着手后退，躲过云宴的第三击，冷笑道。
“清洛身陨后，凰族再无族长，那些长老不想大权旁落，近万年来，前辈居于梧桐秘境，可曾见过除我与师尊之外的第三者？”
她眉眼弯弯，明明是个笑意盈盈的表情，可眸中却满盛着讥讽之意，“长此以往，何须我来欺师灭祖……”
凰族自己就没了。
可惜这话，她不能说。
凰冢中众多的凤凰虚影守在这里，心中火种牵系的不过也就是族人与家人，话说得太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脑中思绪一闪，她意味深长地斜睨了一眼云宴，斟酌了一下，余下的话就乖乖咽了下去。
她锋利的话锋陡然一停，倒惹得云宴惊讶了一下，蓦然闷闷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还算有脑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掀起眼皮满意地撩了奚瑶一眼，若有所思地扫过奚瑶手中的银镜。
咂巴了一下嘴，云宴云淡风轻地一拂袖，便板着脸继续走，不再分心搭理她。
凰冢的最中心，也是所有凰魂的聚集之地，一株高耸入云不见尽头的古树上，停栖着许多的赤金凤凰虚影。
无数双眼睛定定看过来。
奚瑶眨眨眼，盯着树上的凤凰，默默给自己洗脑。
全是大白菜。
她在这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云宴却一改刚才不正经的模样，敛容肃目，引着她往前。
临近古树前，云宴想了想，还是安抚地瞥了奚瑶一眼，悄声开口道，“别怕，我猜老家伙们也就是想问问你凰族的近况，照实回答即可。”
奚瑶点头，这回倒不用别人提醒，规规矩矩地上前，先给老祖宗们行了个礼，自报家门后，又极为乖巧地祝祷了一下凰族的未来。
前方耀眼的光芒之中，就想起漫不经心的轻笑声。
“此时嘴倒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