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瑶下手还算克制，淡紫色火焰燎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火场，火气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溢去隔壁。
脚下被烈火焚烧过的宅院，不只是楼阁屋舍，因着那老头与宅院的连接太过紧密，就连泥土地砖都生生被烧去了厚厚一层。
沈越收敛好情绪，睨了眼储子意尚且冷肃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帕子叠好，一本正经拍起龙屁来。
“大师兄好手段。”
他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小师妹得师兄几日教导，于灵气与术法控制，得心应手了不少。”
储子意闻言漫不经心地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奚瑶，“还得是小师妹天资聪颖，否则，便是圣师再世，榆木脑袋也成不了仙。”
凉飕飕的话语听得奚瑶整个人一激灵，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她弱弱开口，“也多亏了二师兄阵法布得好，不然，这样大的动静，整个须臾都能闹翻了。”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吹捧，听得陆清雅嘴角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不愧是亲师兄妹。
火焰撤去，脚下的泥土尚且冒着腾腾热气，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幽幽开口，“你们三个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
陆清雅深吸了一口气，提高音量大声道，“猪没了！！”
“陆兄。”
沈越蹙着眉头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地一拂袖，“猪没了有什么打紧，人还在不就行了？”
陆清雅一噎，一口气没顶上来，就被呛了好几下。
暗暗瞪了沈越一眼，他鼓着腮帮子恨恨开口，“你们这些长久辟谷的修士，怎么懂我们这些低阶修士十天半个月不曾吃肉的心情？”
扭头瞅了奚瑶一眼，他委屈地眨眨眼，“是吧，小凤凰。”
奚瑶一双眼睛定定看向原本放置石台的方向，也是一脸惋惜，闻言便怅然一叹，点了点头。
放火前该先把晚餐的食材收起来才对……
“按照约定，天色一亮，李承就会送宅子的契书过来。”
奚瑶抬眼看了看储子意和沈越，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因着赌局的关系，只能委屈两位师兄，陪着在这废墟里待上一待，等从赵鑫那里拿到了灵石，我们再撤。”
“没错，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陆清雅想起自己押上的那一百万灵石，不由兴奋地咧着嘴开口。
“那赵鑫人品不佳，李承看着老实，谁知道是不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不能把话柄往人家手上递。”
他看了看凹凸不平的地面，使劲拍了拍沈越的肩膀，“老沈，你身子不好，待会儿我平出一块地，放把椅子给你躺躺。”
陆清雅力道不小，沈越被他使劲一拍，苦笑着摇了摇头，婉拒道，“不必。”
轻轻地咳嗽两声，他无奈地弯了弯唇，一扬袖，脚下松软中尚泛着焦意的泥土便平整起来。
沈越缓缓将之前收起的棋桌、棋盘并椅子，一一摆出。
又往棋桌旁给奚瑶和陆清雅添了两把圈椅，他这才笑眯眯地朝储子意一抬手，相邀道，“大师兄，继续？”
斜睨了眼奚瑶，储子意眼中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施施然在沈越面前坐下。
屈指往腰间的储物袋弹了弹，几抹淡金色光芒闪过，一整套煮茶的工具并茶盏、茶案也在那两把椅子前出现。
储子意眉眼淡淡，指尖微探，从棋盒里夹起一颗莹润的白子，淡声道。
“劳烦小师妹替我们煮一壶好茶。”
语毕，他看也不看，便神色一敛，将心神都放到了眼前的棋局上面。
师兄们玩得雅，下棋。
奚瑶抿抿唇，想起自己那未完的赌局，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有事师妹服其劳。
她利索地答应一声，将炉子中的火烧起，又往壶里注满水，翻看一旁整齐摆放的木盒时，才看到，里面一盒盒装的不是茶叶，而是码得极整齐的肉片。
奚瑶愣愣地抬起头，“大师兄……这里面是肉……”
“是吗？”储子意无所谓地侧过脸扫了那几个盒子一眼，“那大约是阿深装错了。”
在储物袋里翻了翻，他又往奚瑶怀里丢了个盒子，淡淡道，“肉要吃，茶也要煮。”
有肉。
奚瑶伸手接住茶盒，与喜滋滋的陆清雅对视一眼，清脆地应了一声是。
不过片刻，破瓦颓垣的废墟之中，茶香与肉香渐起。
一连被吃了十来颗棋子，沈越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他神魂略虚，储子意出手狠辣，且棋艺又高他一层，进退间竟隐隐有不支之感。
浅呷了一口醇澈的茶汤，他舒缓了一下心绪，抬头瞟了眼对面津津有味吃着烤肉的两人，不由眯着眼笑了起来。
脸侧突然袭来一股暖意，微带焦意的两碟子烤肉就被奚瑶递了过来。
奚瑶笑盈盈地开口，“知道两位师兄在喝茶，不该端过来，可我们也不能吃独食，师兄们便赏脸尝尝？”
沈越接过碟子，眉眼温和地嗯了一声。
丝丝缕缕的肉香从碟子里飘上来，缓缓盈满鼻尖，沈越感慨着尝了一口。
东海仙岛上万年一生的茶树，再佐以北域特有冰泉煮制的茶汤，蕴在唇舌中的香气，逐渐被焦香四溢的肉片取代。
雅与俗同时在口中交汇，沈越闭了闭眼，一时竟有些遗憾。
若是小师妹早些出现就好了。
心头微动，他又庆幸地笑了笑。
罢了，此时已是最好的时机，来的太早，师尊受凰族辖制直至陨落，自己在魔渊苦苦求生，大师兄要面对的又是那样混乱的东海，倒不如此时了。
“不下了，老是输。”
将手中的棋子一丢，他脸上罕见地带出几分无赖，兴致勃勃地起身坐到了烤架旁，用筷子夹起一片刚烤好的肉，回身睨了眼储子意，“师兄自个慢慢下吧，我吃烤肉去。”
储子意脸色一黑，“开局前，我可让了你三子，棋艺不佳，便该好好练练才是……”
沈越也不答话，只笑眯眯地勾了勾唇，不再搭理他，又扭头，往烤架上放了几片肥瘦相间的肉。
哧拉一下，肉片微卷，诱人的烤肉香气便扑鼻而来。
储子意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对面的师弟师妹一眼，意态闲适地往椅子上一靠，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及至李承踩着微明的天色，忐忐忑忑捏着宅院契书，走到桐子巷，看见院子里的景象，也不由惊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