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瑶握笔的手一顿，却并未吭声。
大半夜的，捏着嗓子喊人名字的，约莫不是鬼就是妖。
“奚瑶，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屋中的人不应，那道嗓音又在院外响了起来，音调微变，就有了几分熟悉的意味，恍惚中似与辛夷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既在妖境，那外头的就是妖了？
奚瑶倒极淡定，缓缓放下灵笔，将一旁用来照明的小火球收了起来，瞬间陷入黑暗的屋中，唯她一双眼眸好奇地往窗外看去。
妖境以唤其姓名，诱杀猎物的妖可不少，只不知院外这一只是个什么东西。
静静聆听，不知何时，密林里的虫鸣声便静悄悄地停了下来，林中雾气弥漫，月华不透，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将房间的竹门打开，站在门口向外看。
木门打开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里十分刺耳。
“奚瑶，快过来让我看看。”
里面的人有了动静，院外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时，便带了抹甜蜜蜜的笑意，轻轻柔柔地一声声递了过来。
奚瑶微垂着眼眸，隐约觉得周身的空气似乎变得浓稠了一些，还隐隐带了丝辛辣的味道。
身上火焰与什么东西相撞燃起的哧哧声便猛然响起。
不像是魔气。
毒？
细微的哧声一响，院外那东西似乎也听到了，呼唤她名字的嗓音便一顿，再次响起时，声音中就带了些狐疑，“奚瑶，你那里有什么？”
凤凰自然是不惧任何毒气的。
奚瑶眨眨眼，饶有兴趣地将身上的火焰一收，任由那毒雾漫延过来。
料定对方并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她还佯装无力，抚着额头原地踉跄了两步。
奇异的哧声消失，竹屋里的姑娘又似被毒雾所侵蚀。
“奚瑶？”
院外那道声音一喜，极其明显的吸气声中，那道窸窸窣窣的声响静了一静，突然就又近了一些，几乎就要到院门的位置。
奚瑶想着阿讹临行前，让她别把房子燎了的叮嘱，抬脚就踩着竹梯往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打架什么的，还是到屋子外好了。
“奚瑶，快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见她过来，院外那道女子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喜悦之意，微微发抖，有些急切，一句话结尾的音调还影影绰绰带着些轻柔的嘶嘶声。
离得近了，那道窸窣的声响细节也便更加明显。
有些像是硬物刮擦地面与枝叶的声音。
奚瑶长睫微闪，一瞬便明白了眼前的东西是什么。
“奚……”
站在院门前方，女子声音再度响起时，不待对方说完，她便抬手打了个响指。
嗤的一缕火光在指尖亮起，借着这点微光，奚瑶便瞅见了盘绕在竹门上方，正对她张着血盆大口的一条巨蛇。
尖锐的毒牙上有诞沫不断滴入她身前的土地，殷红的蛇信子微微颤动，嘴角向后咧开，瞳孔收缩，带着即将捕食成功的兴奋。
奚瑶微微一笑，“好玩吗？”
小姑娘的语调太过淡然，那巨蛇一愣，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对，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被淡紫色火焰给猛地盈满。
冰凉的蛇身陡然一暖，剧痛便紧随其后。
巨蛇一声凄厉的尖啸还未出口，身前的小姑娘已经一脚将他上下颚踩合在一起，还抬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吵，听我说。”
奚瑶扯了扯嘴角，眼睛突然一眯，“老实交待，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巨蛇一声不吭，只颤抖着用尾巴尖尝试着熄灭腰身的火焰，无奈那火实在怪异，甫一碰到，便连尾巴尖儿都沾染上了火星。
巨蛇只得又猛烈地往地上扑打尾巴，想用尘土将那火扑灭。
“呵……”奚瑶挑眉，冷笑了一声，“嘴倒是挺硬，连死都不怕么？”
“他倒是不想嘴硬。”
储子意的嗓音淡淡响起，颇为无语的样子，“可你得先把他嘴松开。”
奚瑶神色一凝，瞟了眼还踩在蛇头上的脚，清了清嗓子，淡定地将脚收了回来。
“大师兄，这只叫蛇藐视我也就罢了，连你这祖宗都敢不放在眼里，实在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气焰嚣张。”
储子意默了默，半晌，才语气复杂地开口，“首先，我没有这么个孙子。”
“其次，我让你增长文化底蕴，可不是让你这样长的。”
他轻嗤一声，再开口语气里就多了些浓浓的威胁意味，“小师妹，你若再耍嘴皮子，可就别怪师兄无情了，嗯？”
奚瑶一噎，到底有些怕他。
便恹恹点了点头，怕储子意看不见，只得清清嗓子，开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视线下移至叫蛇身上，她眼眸一凉，扬了扬下巴，“该你了，说，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今天晚上过来，又是想做什么？”
“沼……在沼泽处。”
叫蛇忍着剧痛艰难开口，连用来伪装的女声都已维持不住，露出了原本粗声粗气的男子嗓音。
早在奚瑶身上的龙气突然出现时，叫蛇心头的悔恨就又再多加了十分。
他原不过是趴在沼泽中捕吃腻虫的，无意看见两个人族自天上御空而行，一时嘴馋，贪图小姑娘的火灵气，又想着密林中的那只讹兽软弱可欺，这才跟了上来。
本以为自己喷出的毒雾常人难以抵挡，可谁知……
抬眼看着身前的小姑娘，他只恨不得时光流转回半日前。
早知如今惨状，他一定不碰这个硬钉子。
“仙长、道长。”
叫蛇对人族礼仪不熟，一时连好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只又用回轻柔的女子嗓音求饶，“饶了小蛇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梧桐秘境开启在即，灵力越高深，进入的区域也愈深，所能得到的异宝品阶也越高。”
“小蛇侥幸属火，这才鬼迷心窍，寻了过来。”
叫蛇乖巧地将蛇头贴地，蛇信子一抖，嗓音愈加温柔可怜，“仙子，求您饶了小蛇吧，小蛇以后再也不敢胡乱害人性命了。”
“你刚才诱骗我出来的招式如此娴熟，想来也非头一遭。”奚瑶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袖口。
“若放了你，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再害人。”
她扯了扯嘴角，笑眯眯地俯身睨了眼叫蛇。
“再者，无论是《群妖鉴》亦或是《匿闻录》里，叫蛇一族的行为都十分契合劣迹斑斑一词。”
“最最重要的是。”
“你冒犯我倒是无所谓，可你祖宗气息在此，还这样狗胆包天。”遗憾地眯了眯眼，奚瑶又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可叫人怎么饶你好呢。”
她话音刚落，原本缠绕在叫蛇腰部和尾部的火焰便猛地汹涌起来，不过瞬息，便将叫蛇整个蛇身吞噬。
淡淡的焦臭味袭来，奚瑶从容地往后退，尽量控制火势，不让火势蔓延得太过。
“小师妹。”
“我刚刚是不是说过，我没有这么个孙子？”
凉凉的嗓音缓缓响起，奚瑶后退的脚步一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这声音……
好像不是从右眼中响起的。
她僵硬地转过头，在叫蛇身上熊熊烈焰照射下，两道硕长的身影悠然而立，俊朗如玉的眉眼被淡雅的火焰一熏，便浸染出过于清逸的颜色。
两人眼眸中的情绪却截然不同，一个敛眉肃目，一人眼中却是温煦柔和的眸色。
“大师兄，二师兄。”
“呵呵……”奚瑶抿抿唇，“真的是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