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不疾不徐,缓缓朝她走来。
奚瑶眯了眯眼,刚刚她过来的时候,每隔差不多的距离,便一定会踩到一滩积水。
中间她也曾经绕着积水边用脚丈量过。
积水的大小,正常人是绝对不可能一步跨过的,而此时声音的主人慢慢靠近,却半点踩水声都没有听到。
微微蹙起眉头,她警觉地注视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淡淡的金色在右边眼瞳中流转。
右眼并无异常,来人对她好似并无杀意。
脚步声慢慢停止,男子的低叹声在不远处轻轻响起。
奚瑶疑惑地带着天狗后退一步,恍惚间似乎觉得这声低叹有些熟悉。
眉心的金色印记突然传来刺痛的感觉,奚瑶忍不住伸手按住,再抬眼,便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距离猛然缩短了一些,几乎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袖中的天狗又抖着身子往她袖子里侧爬了一点。
安抚地拍了拍天狗,奚瑶静静开口,“你是谁?”
对面那人并未回话,只依旧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周遭却也并没有别的异象出现。
眉心的刺痛感还在加剧,奚瑶抬手使劲揉了揉,琢磨着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身后却突然传来耀眼的白光。
“阿瑶,快过来。”
沈越低沉的嗓音在白光中响起。
奚瑶眼睛一亮,抬脚就往亮光里跑,身体彻底隐入白光之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距她三步远的位置,一名男子微垂着头安静地站着,整个人被织金黑袍裹住,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和上面的一点小痣。
奚瑶一愣,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到了鬼市的街道里。
“阿瑶,你没事吧。”
见奚瑶安然无恙地出来,沈越轻轻舒了一口气,微笑着问她。
“二师兄,我没事。”
奚瑶缓缓摇头,若有所思地瞥一眼沈越的下巴,与刚才那人一模一样的位置,沈越下巴上也有一颗小痣。
淡淡一点褐色,在白皙的下巴上十分显眼。
是巧合?
可也太巧了吧……
不待她细细思索,陆清雅便从旁边跳了出来。
“我说,你是不是没忍住在里面说话了?”他叉着腰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一连问了奚瑶十来句,见她只低垂着头不说话,便好奇地俯身看过来。
“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好好的孩子进去一躺都快给吓傻了。”
沈越闻言也笑着开口询问,“是啊阿瑶,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看到你了……
“倒也没看到什么。”奚瑶轻咳两声,“只是带着亮光的出口虽一直在我前方,不知为何,却一直没能走过去。”
“不能啊。”陆清雅摸着下巴嘟囔,“这地方我走了这么多次,有时候没憋住出了点声,也都没碰到这种情况啊,最晚也就半刻钟就出来了。”
“你肯定在里面说话了。”
他十分笃定地指了指奚瑶,“是不是?”
没憋住出了点声是什么鬼……
奚瑶无语,将他手推开,却听沈越清润的嗓音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缓缓响起。
“阿瑶大约是头一回走这样黑的路,心绪不宁,这才招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不碍事,不过下次还是走安全些的出入口进出鬼市吧。”
“不对啊。”陆清雅茫然地眨眨眼,“那我第一回走这个出入口,也是害怕得不行,怎么没事。”
沈越垂眸微微一笑,“陆兄心思恪纯,自然是不怕的。”
“也是。”
陆清雅没太听懂沈越的意思,以为他大概是在夸自己心性坚定,便得意地拍了拍奚瑶的肩,“听到你二师兄的话没,多跟我学学。”
沈越见奚瑶不说话,便微微垂首,含笑看过来,“怎么了,真吓到了?”
奚瑶摇摇头,用下巴朝不远处点了点。
安静的巷子口,罗浮提着菜刀静静地站在那里,眉心轻轻皱起。
见他们看过来,便漠然转身,朝巷子里面走了进去。
陆清雅不好意思地咳了两下,轻声跟沈越解释,“罗浮嫌我们话多,规定我们每日最多只能说十句,每超一句,就要多在馄饨铺里待一年。”
“那你怎么……”沈越一愣,蓦然想起,陆清雅签的是死契,便头疼地揉揉眉心,将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奚瑶愁眉苦脸地拉拉沈越衣袖。
烧一百年火也就罢了,这每日只许说十句话,是个人就受不了吧。
沈越安抚地拍了拍奚瑶,“你先忍着,容我想想办法。”
“那你先想。”陆清雅提着那一兜槐蕊往巷子里走,“走,小丫头,咱得回去准备开张了。”
“你就别去了,吃药的时辰快到了。”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奚瑶偏头看过,远处半死不活的一株柳树旁,应墨正安静地站着。
见她看过去,应墨抿唇,微微低头朝她说了一句。
“多谢。”
奚瑶心知他是在谢自己给沈越赠药的事,便轻轻摇了摇头。
沈越瞅见她憋屈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唇,却见奚瑶一脸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二师兄,我可就指着你了。
“明白。”成功接收到她信号的沈越,也敛了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待沈越和应墨的身影从黑雾中彻底消失,奚瑶才抱着在她袖中龟缩着不肯出来的天狗,往馄饨铺子走去。
眼前所见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实在无法窥见事情全貌。
她轻轻抚了抚金色印记所在的位置,袖中一动,躲在里面的天狗却猛地从里面蹿了出来,滚到小巷一边。
嗯?
奚瑶抱着手臂看过去,却见天狗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极明显的幸灾乐祸。
金属磕碰声在头顶响起,她刚茫然地抬起头,一桶冰水便从天而降,将她里里外外浇了个透心凉。
奚瑶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水珠,看向一侧围墙上的罗浮。
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罗浮偏着头仔细看她两眼,收起手上的桶,“你身上有魔气,给你洗洗。”
“嗷呜……”
天狗一声嘲笑的呜咽还未落地,便看见那白发灰眸的小姑娘转头朝自己看了过来。
嗷呜?
又是哗啦啦的一阵水声,伴随着罗浮离去的背影,一人一狗狼狈地呆立在原地。
淡紫色火焰自手上亮起,轻轻在身上一绕,奚瑶湿淋淋的衣服头发便腾起绵绵白雾。
瞥了眼小巷的另一端,罗浮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铺子里。
她笑嘻嘻地往天狗身边凑了凑,亮出手中一缕紫焰,极小声地开口,“怎么样,要不要我也给你烘烘皮毛?”
天狗闻言嗷呜一声尖叫,便瘸着腿蹿到了墙上。
“居然还不领情。”奚瑶长睫一挑,“那算了。”
是它不领情吗?天狗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小姑娘摆明了就是想弄死它吧。
那可是凤凰烈焰诶……
不再搭理气鼓鼓的小天狗,奚瑶收起手中那缕紫焰,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裙摆上尚未散尽的水汽。
魔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