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店铺，微微摇晃的布帘和莫名出现的一只小手。
这情景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奚瑶瞥向陆清雅和沈越的神色，前者面容冷肃，眸中隐隐含了几分不安。
而沈越见她望了过来，微蹙的眉却轻轻展开，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你今日不想吃就不吃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陆清雅却皱着眉头往前一步，眼中警告之意十分明显，“客人请落座，馄饨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出锅。”
“客人第一回来，大约不清楚本店的规矩，若食客太不听话，本店的厨子可是会生气的。”
“怎么生气？”奚瑶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第二天做人肉馄饨？”
沈越噗嗤一笑，瞧见陆清雅明显不赞同的神色，轻咳两声，缓缓止了笑意。
他悠闲地挥了挥衣袖，看着奚瑶笑意盈盈道：“你若真想走，我便带你离开。”
“沈越！”
陆清雅脸色一变，没好气地瞪沈越一眼，“你疯什么疯，不要命了？”
没理会两人的眉眼官司，奚瑶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后厨的方向。
布帘被那只手轻轻撩起一点，隔着昏暗的烛光，隐隐可以看见帘后一双澄澈的眼眸。
单从眼睛高度来看，这厨子好像是个小孩儿啊。
奚瑶摩挲着下巴，“你们店里有食客不能进后厨的规矩吗？”
进后厨？
谁不要命了，敢往他们后厨跑啊。
陆清雅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没有。”
再抬眸，却看见奚瑶已经施施然迈步往厨房去了。
“你没告诉她我们厨子是谁吗？”陆清雅大骇，语气急促地追问沈越。
沈越见此也是一僵，连忙跟了上去，“没有，我就是单纯带她来吃个馄饨，没想着提这茬。”
奚瑶的速度很快，沈越话还没说完，那块布帘子就已经被她掀起来了。
身后的对话隐隐传入耳中，奚瑶静静看着帘后站着的小女孩儿，眉毛与头发皆如皓雪般洁白，眼瞳却是十分晶莹的浅灰。
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如果忽略女孩儿手中泛着寒意的菜刀，那她便完全可以称得上乖巧可爱四字。
“不能进后厨吗？”
“可以。”小女孩儿安静地抬头看她，声音如冰雪般清冷，“你还吃馄饨吗？”
奚瑶歪歪头，“可以选择不吃吗？”
小女孩儿一动不动，浅灰色瞳仁中有淡淡的不悦翻涌，不过须臾又尽数散去，眸中浮现出几分的疑惑，忽然道：“我认识你。”
认识？
陆清雅和沈越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奚瑶长睫微动，也十分诧异，“是吗？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的灵骨碎了。”女孩儿绷着一张小脸，并不回答，只低头看向奚瑶灵骨位置自言自语，“咦，现在又被人缝起来了。”
缝？
奚瑶皱皱眉，“前辈说的缝是什么意思？”
“我叫罗浮，不叫前辈。”
小女孩儿微阖着双眸，“你的灵骨上布满裂缝，如今不过是被人勉强缝了起来，此时无碍，可一旦跨入元婴，灵骨随时都有可能碎掉。”
“碎掉。”奚瑶眯了眯眼，慢慢消化罗浮给出的信息。
所以，被损坏的灵骨是修不好的，如今这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
罗浮抿抿唇，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死一次就好了。”
“涅盘吗？”
奚瑶纠结地长叹一声，所以到底还是得跟江蓠一样，在土里埋上几千年才行？
数千年啊，中间的不确定性也太多了。
筑基到元婴中间也就隔了个金丹，再怎么压修为，也就是数十年的事情。
那这混来的日子也不长啊。
明儿得空，还是去瞅个风水宝地好了。
最好是有山有水风景秀丽的地方，埋起来也不觉得凄凉。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沈越，“你身体如何？”
“他死得肯定比你早，哈哈。”陆清雅懒洋洋地靠在门侧，闻言笑嘻嘻地调侃道。
沈越斜睨了陆清雅一眼，眉目温和地微笑，一副淡然无畏的样子，“阿瑶不必担心，尚可支撑。”
奚瑶点头，拍了拍她肩膀，“没关系，反正我也很可能就要和你一起做伴了。”
“哪种伴？”
沈越淡然一笑，“若是下黄泉的那种伴，阿瑶大可不必约我。”
“你有父母兄长疼惜，又有师尊同门相护，此时的困厄，也终会有云开月明的一天，不必烦忧。”
他神情认真，句句说来不见半点怅意，分明是极心诚的祝愿，倒让奚瑶愣了愣。
不等她回应，沈越便蹲下身看向罗浮，“阿浮，只这一个办法？”
罗浮不答，只偏头去看奚瑶，“你还吃馄饨吗？”
“吃。”
奚瑶哭笑不得地点头答应，这女孩儿真是对馄饨十分执着啊。
“好。”罗浮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桌案前，“那我继续做馅。”
细细密密切菜声中，奚瑶艰难开口，“所以你刚才拿着菜刀出来，是想砍人的吧？”
罗浮不置可否地继续准备食材，良久，方才淡淡道，“我现在不做人肉馄饨。”
“不好吃。”
所以你以前还真做过啊……
奚瑶默默放下布帘，往后退了两步，却听帘后传来小女孩似雪般沁凉的声音。
“金丹以后去魔渊看看。”
魔渊？
金丹期过后？
奚瑶扯了扯嘴角，好，接到一个新任务。
店内无人，再经过刚才那一出，陆清雅也不再跟沈越装生疏，挑了个齐整点的桌子，就和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去魔渊看看是什么意思？”陆清雅趴在桌上，两条健壮的手臂不疾不徐地比划出一个大圆圈，“魔渊那么大。”
“再说了，看什么东西？光看看就能把那什么灵骨修复好？”
陆清雅与有荣焉地长叹道：“我们家罗浮现在说话是越来越高深了，完全听不懂。”
沈越正捧着茶杯暖手，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有这感慨的功夫，不若帮我们打探打探具体一点的信息。”
“我不去。”陆清雅斜他一眼，“罗浮最烦人在耳边聒噪了，我才不去触这个霉头，要去你自己去。”
沈越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仔细想了想，“可以倒是可以，只是由我来问，罗浮未必会说。”
“也是，哈哈。”
陆清雅得意地大笑起来，转头瞥见奚瑶，“哎，你这小丫头自己去问吧，我家罗浮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不是我吹，今日她跟你说的话，比我前三十年听到的加起来还要多。”
奚瑶耸耸肩，罢了，她可不想给那小女孩儿提供免费食材。
况且，于她，此时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