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毕竟吃的盐比王文卓要多,哪怕是内宅妇人,也知道有些事情要三思而后行。
之所以要问苏珩意见,无非是怕来日东窗事发,也能将他拉下水。
只要苏珩亲口同意王文卓的办法,也就相当于今日之事,他们一行人全都在同一艘船上。
若是出事了,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苏珩并没立刻回话,反倒沉默了下来。
扳倒王文卓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虽然明知他背后所行之事,但凡事总得讲证据。
树大根深,他得徐徐图之。
况且许知意方才让他们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为图自保,势必会折损沈香莲。
若是逼急了,怕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双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会令许知意陷入险境。
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随后目光不动声色地和许知意对上了一瞬,接着才开口:“此事如何处置,王老夫人还是莫要问我,得问王大人。”
“毕竟我只有侯爵,没有实权,随口提的话如何能令众人信服?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王老夫人和王文卓顿时一噎。
苏珩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聪明?居然没能把他成功拉下水!
不过如今为了保沈香莲,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
王文卓抹了把汗,又接过身后小厮递来的扇子,一边扇一边喃喃道:“这天怎么这么热!”
他以为没人听清他的自言自语,却没曾想苏珩竟回了一句。
“天色看起来就要下雨了,只要下雨了,王大人也就凉快了。”
王文卓讶然。
目光落在门外:“没想到小侯爷还有心思观天象……”
话外之音便是暗讽苏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态度。
苏珩只是笑了笑,并没回话,厅堂里静寂一刻。
王文卓见此情景,摇了摇扇子,皮笑肉不笑地又试探了一次。
“方才是我疏忽了。看在贱内身子弱又不是故意的份上……”
顿了顿,果断放下手中的扇子。
犹犹豫豫地朝苏珩伸出了一根可怜的手指头,试探问:“小侯爷觉得判十大板子如何?”
苏珩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沾染到的荧尘:“王大人看着办就行,不用顾忌我。”
王文卓心里不信,又多试了一次,却没曾想苏珩话里话外依旧在撇清自己的关系。
哪怕此刻他言语平静又温和,可在暗潮涌动的厅堂里宛如一把将出鞘又未出鞘的利刃,锋芒丝毫未露便让王文卓心中顿生忐忑不安之感。
这种感觉不知是因温文尔雅的苏珩而起,亦或是因咄咄逼人的许知意而起……
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心虚地瞅了苏珩一眼。
生怕自己的刑罚过于轻,到时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得狠下心来,猛地将手指收回,颤颤巍巍地改成了两根。
叹气道:“二十大板,总可以了吧!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夫人受不住啊!”
王老夫人看着王文卓紧张的模样。
许是母子连心,竟也跟着哆嗦了起来,慌乱之下大拍桌案。
为免夜长梦多,连忙抢过话头:“对于内宅妇人,二十大板已是重责,想来这个惩戒也不算轻了。”
她看向王文卓,似是无力回天地吐了两字:“判吧!”
而身为风波的始作俑者沈香莲,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如何惩处她,心里早就惊慌失措,手脚更是瘫软无力。
她求饶:“不可呀!老爷……我一介妇人……这二十板子打下去……怕是几个月都下不来床……吉哥儿没人照顾可不行……”
“别多嘴。”王文卓视线从苏珩漫不经心的脸上掠过,随后凑近沈香莲的耳畔,低声提醒。
“听我的,待会我会让自己人来打。别担心,就跟挠痒痒一样,你不会伤得多严重。”
沈香莲咋舌,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心不在焉地搅紧手中的帕子,不再言语。
王文卓连忙招了招手,唤来了自己的心腹顾雷。
朝他挤了个眼色:“这二十板子由你来打,可得一视同仁,认真对待。莫要因着是夫人,就手下留情。明白了吗?”
顾雷听懂了王文卓的话外之音,连忙应承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折返,手中提着一根刑杖,又搬了一张长板凳置于厅堂中间。
霎那之间,灰色阴云遮蔽了一望无际的碧空,庭院深深的清雅白荷渐渐敛起了它的柔瓣,再也不复往日的高姿与纯洁。
在场众人寂静无声,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王文卓本意是想遣散在场的一众仆人,又突然想到此刑罚必须光明正大地施行,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不得已将此想法抛弃。
只是让沈香莲当着一众奴仆受罚,就好比将他和她的尊严丢在地上,任人践踏!
王柠柠好歹是娇宠长大的宝贝女儿,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
顿时打了个激灵。
目光落在刑杖上,喉咙连一个声音也不敢发出,更不敢轻易开口替自己的母亲求情。
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王老夫人只想赶紧把这事掩盖过去,眼下早就失去耐性,不停地催促着沈香莲受罚。
沈香莲骑虎难下,环视了一圈后,无奈之下颤颤巍巍地踏脚往长凳走去,须臾后匍匐在上。
“开始吧!”王文卓咬牙道。
顾雷到底是个聪明的!
他悄无声息地收了收手上的力度,正准备下棍之际……
下一秒!
一阵温柔的声音随着沈香莲的哆嗦声,猝不及防掷响在厅堂。
哪怕此刻沈香莲早已做好被打的准备,但莫名被喊停,身子不由得瑟瑟发冷。
那种冷是从脊背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直往她的内心深处钻。
这感觉简直比打了一棍还要难受。
面对即将到来的恐惧比正在经历的恐惧还要害怕万分。
她后怕地撅起头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粉衣女子眉间似乎拢着看不清的犀利,语气却平静得很。
“王大人!”
王文卓眉心一跳。
这个狡猾的女人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这个时候出声,究竟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被逼无奈地应了一声,抬眼朝许知意坐着的方向直直射去。
白日里不曾点灯,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她就坐在似火夏日的灰暗中,一身浅粉,乌发顺垂,俨然弱柳扶风的美娘子。
只是眼底却丝毫不见半分温情。
“我不得不提醒王大人一句。毕竟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既然都是罚,何不罚得让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许知意白皙的手指在空中一划,径直指向顾雷:“此人是王大人的左右手,由他掌刑,传出去难保不会让人诟病。”
“依我拙见,为表王大人的公正,理应让其他人来掌杖刑。相信王大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听见此话,沈香莲慢慢闭上了眼睛,似是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就连王老夫人和王文卓在许知意手上都讨不到半分好,她这么一个罪魁祸首,再如何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功。
许知意就是冲着她而来的,这顿真打,她逃不掉了……
王文卓听得心惊肉跳,正欲回话却见王老夫人先他一步开了话腔。
只见她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桌面,宽大的衣袖猛地拂落一地的点心。
她道:“这里是王府,岂容你这个贱人放肆!简直胡闹!”
一旁的花嬷嬷见到狼狈不堪的场面,只得匆匆忙忙地蹲下身收拾,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祸上身。
许知意只浅浅一笑,丝毫没放在眼里。
“王老夫人这般动静,还真是折煞我了。我竟不知自己在王老夫人眼中这么重要,没想到王老夫人宁愿丢了主母的脸面也要当众指责我。”
顿了顿,语气无波道:“总之,我只是提个意见,听不听随你们。”
话音刚落,气得不轻的王老夫人语气更为不耐,伸腿踢了一下跪在地上捡拾的花嬷嬷,怒喝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全都给我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