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儿。”
元帝走下来,静静地注视眼前少年,描绘着他的眉眼。
“朕再问你一遍,此事,可是你母子二人的筹划?”
纯贵妃跪在地上:“陛下,臣妾若对遥儿有半分伤害之意,便叫臣妾不得好死。他若是醒着,听到父皇如此疑心于他,不知该有多失望。”
“你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等精查司的结果出来便可知晓。”元帝不想再回应她的感情牌。
这些年,为着太皇太后的嘱托,为着少时情谊,为着她已故家族的面子,以及她破败的身子,自己给了她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从前也觉得她心性纯白,如雪洁净。
如今……
玉晚月附在元净耳旁,将云无霜同自己说的话告诉给了她。
团子听完,满意地笑了笑,并悄悄用手势夸了一下她。
原来是这样。
【父皇别难过啦,有啥好难过的。】
【三皇兄是使用了闭息功,自己把自己弄晕,所以连太医也看不出来。】
【贵妃娘娘的确不知情,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方才说的确实是实话。】
【但她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也能猜出来三皇兄大概率是想拉下母后,所以十分配合着演了这场戏。】
【至于碧春和刘尚服为什么宁死都不敢供出背后之人,就是因为背后之人正是三皇子。】
元帝愣住。
【三皇兄是皇室血脉,父皇又宠他,所以只要犯的不是死罪,就算这些奴才把三皇兄捅出来,顶破天就是些软禁,打板子,不会真要了命去。】
【可此事事关皇家尊严,她们若真捅了,不仅自己的命留不住,连同家人的也一并留不住。】
【两害相权取其轻,同样都是没命,咬死是自己所为,没准还能换取家人的生机。】
元帝身体果然僵了僵,一双手抚在元路遥脸上,摸也不行,直接甩一巴掌也不是。
他仿佛在一瞬间,不认识了这个儿子。
“狗贼,拿命来!”
他还没来得及暗自伤感,一道劲风从后方袭来,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带着不容回头的狠意。
众人惊叫,门外的侍卫迅速做出反应,却也是来不及。
好在元帝日日练武,纵然心念未至,身体已条件反射动起,后腰下压往侧闪躲,生生避开了这一掌。
侍女一击未得,回旋再来。
元帝再次避开掌风,轻松拉开几丈远,却也在此招式中迅速悟出来,此女武功不上不下,和萧涣白比差远了。
他心头震了震,眼睛微微放大。
侍女嘴边露出抹奇怪笑容,掌势一变,带着龙卷残风之力,直接拍在元路遥的胸口上。
“姓元的,你们通通去死!”
真气灌入经脉,再急入肺腑,那少年突然睁开了眼,“哇”地吐出一口血。
这时侍卫们也围了上来,狠狠将她押住,动弹不得。
江怀柔脸色铁青。
文妃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差点跳出来的心脏。
元路遥慢慢坐起,看着周围全是人,面上充满茫然。
那侍女似乎比他更茫然:“我分明用了十成十的掌力,你为什么没死?”
她顿了顿,突然大叫:“你没中咒昏迷,你是将计就计用了闭息功,刚刚那一掌不但没有弄死你,反而助你血脉通畅而醒?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连老天都在帮你们元氏?”
此话一出,如同晦涩难懂的诗文批注般,再明白不过了。
文妃大惊:“原来你才是那个背后之人?一边用巫蛊之术害三皇子,一边又嫁祸给皇后!”
“哈哈哈哈,还不是你们眼瞎,人人都道佛口莲心的贵妃,却是个最蠢钝如猪的。我在她身边潜伏那么多年,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把她们一家全都杀光,她竟没有半点察觉。”
她看向贵妃,眸中张狂无比,底下却浮动着旁人看不清的斑驳。
凭栏,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
“好个背主忘恩的东西,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埋伏到贵妃身边多久了?”江怀柔大怒,“又是谁指使你谋害皇子,陷害本宫?”
侍女笑了笑,突然浑身抽搐,眼充血色。
元平硝最先反应过来:“封住她的穴道,她在用真气自爆肺腑!”
他离得太远,哪怕是边喊边急掠上前,也是来不及。
侍卫们刚抬起手,那女子便浑身软了下来,口中不断流出含着碎掉五脏六腑的血,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了。
太医上前检查一番,无奈地摇摇头。
元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很好。
至此,纯贵妃身边可用的人应该只剩最后一个了。
她和别的妃子不同,身上保命buff太多。与元帝的青梅竹马之情,同窗之情,太皇太后临终前的嘱托,她母族为了天元牺牲等……
包括她的身体,也和皇家脱不开干系。
若不能把罪行堆到皇帝无法容忍的地步,此人永远也倒不了。
她不倒,这个元路遥也不会倒。
眼看着侍女被人像条狗一样甩在地上,纯贵妃眼中闪过几分恨意,拳头微捏。
而后,她面上又恢复惊慌失措小白兔的模样,颤抖地走下去,抱住自己的儿子。
“谢天谢地,你竟误打误撞地醒了!”
元路遥反抱住她:“母妃莫怕,儿臣没事,一切只是儿臣的将计就计。”
元帝脸色由青变白,再由白变惨白,最后深呼吸一口气。
倘若他刚刚没有听到小公主的“心声”,此刻应该同她一样,开心地抱住自己的儿子,庆祝他的谋略成功。
那女子是故意以身自曝,当着众人的面成为替罪羊,再“功败自杀”,连审问的机会也不给。
不是为了保全这对母子,还能是什么。
“父皇,请恕儿臣欺瞒之过,儿臣虽发觉她不对劲,却不知她想做什么,只得将计就计,假装中了诅咒。”元路遥跪下道,“也幸而这刺客对巫蛊之术深信不疑,真以为儿臣中了招。”
他反应迅速,从睁眼后目睹风姑自尽,便知发生了什么。
元帝默首片刻,万般心思从脑中钻过。
“虽是为了设套,却险些冤了皇后,累得你母妃受到惊吓,还累这前朝后宫陪着受累,实是愚蠢加狂妄。罚你禁闭思过,每日一篇自省书,少一篇都不行。”
元帝缓缓道着,仿佛要把他的灵魂看穿。
“好好想一想自己做过的事情,问问自己的心。”
“另,纯贵妃教子无方,一并禁足。”元帝看向那具尸体,“拖出去,挫骨扬灰!”
纯贵妃如坠冰窟。
自此,这场闹剧总算拉下帷幕。
母子二人回到淳华宫,关上门,挥退下人,纯贵妃忽然一巴掌甩到元路遥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害死了风姑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