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堂之人齐齐跪下,声似洪钟,在院墙内自带扩音和反射效果,堪比演唱大会场。
元帝看着底下如蝼蚁般的人:“尔等整日无事生非,朕何来万岁?”
纪福德扶着他上前入坐,拂尘轻挥,立刻有眼明手快的小太监奉上一盏茶,清心消火。
“陛下,小心您的身子。”
江怀柔半跪着不敢动:“都是臣妾不好,管不住底下的人,看个戏也能生出许多波澜,叫陛下劳心。”
她这话一锤定音,将自己从陷害之局中摘出来,只轻飘飘认了个管教不善之过。
碧春急了:“陛下,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以巫蛊之术加害三殿下,以保太子殿下储君之位不灭,保娘娘凤座长存,这才……”
“贱人,安敢胡言!”元帝一脚将她踹倒。
他素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但也没有动手打过下人,尤其是女子。
这一脚根本没用上内力,却还是将这弱女子踢出三丈远,打了好几个滚,生生咳出一口血。
外臣和女眷,以及平日不怎么见过皇帝的嫔妃小主,还有年幼的皇子公主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差点就哭了出来。
“陛下息怒!”
江怀柔担心他气大伤身,毕竟离他前段时间的中毒也没过去多久。
元帝深呼吸:“柔儿,不干你事,起来吧。”
江怀柔不肯,他便将对方扶起来,轻轻按到位置上坐着:“朕说过,此生不再疑你。”
“多谢陛下。”她笑笑。
元帝扫了一眼底下众人,又道:“硝儿,你也起来,抱妹妹回席上坐着。”
元平硝谢过父皇,反手将元净搂起来,哪知小公主突然手脚乱动挣扎,像是受了惊吓,眼泪也流个不停。
她嘴巴张着,却因“声带已损”,只能无声地哭嚎着,十分可怜。
江怀柔和元帝都是心如刀割,后宫无一日宁静,却每次都能连累到那么小的的孩子受惊,简直可恶。
“净儿,净儿,别怕。”元平硝力气大,但一个五岁的孩子划船似的挣扎着,他又怕伤着对方,一时抱得进退两难。
“让朕来吧。”元帝接过团子放在怀里,曲起指节,拭去小家伙的眼睫上的珍珠。
他耐心地哄着,一会儿喂糕点,一会喂梨汤,把面团似的脸颊塞得鼓鼓囊囊,以免她脑子得空又要哭起来。
底下群人依旧跪着,就这么满脸复杂地等着这对父女情深结束。
宫中人倒是习以为常,可外臣们却是第一次见这阵仗。
小公主被哄了半晌,终于忘记要哭的事情,老老实实在皇帝腿上窝着,像位吃饱坐在躺椅上消食的大爷。
元帝松了口气,后背渗出一身薄汗。
带娃真不容易啊。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淡淡道:“诸位请起。”
满堂得已坐下,碧春也哆哆嗦嗦要起来,被纪福德眼观鼻鼻观心地上前按着:“好个贱婢,陛下何时让你起来,跪回去。”
元帝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儿子脉象无碍,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因此倒也不算太着急。
只要破了这个把戏,人自然就能苏醒过来。
“你方才说,此事是皇后吩咐你做的?”他看着那可怜的宫女,“是谁教你这么说话,若一五一十向朕道来,朕或许可免你一死。”
碧春本来还挺大胆的,被他踢了一脚后全都泄尽了。
元净也在等。
众多如刀般的目光下,她咬了咬唇道:“自然是皇后娘娘教的,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纵然陛下把奴婢杀了,奴婢也只能说实话。”
“好一个实话,来人,给她用刑,朕倒要看看这贱人有多嘴硬。”
纪福德又是挥手,便有下人抬着刑具上来,是女犯常用的拶指,也就是夹手指,取十指连心之痛。
碧春脸一下子白了。
眼见皇帝如此维护皇后,在场之人哪敢为这宫女求情,纷纷屏气凝息,等着听她的惨叫。
“父皇,此举不妥。”
元夜上前跪下,面无表情道:“她虽是以卑贱之躯剑指皇后,可我朝向来不是不容人说话的,若就这么处以拶指之刑,未免有强行捂嘴之嫌。”
恭妃吓得魂都飞了,祖宗啊,你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病啊。
“夜儿,不许顶撞你父皇,快回来。”
元夜并未理她,自顾自道:“女儿也是为父皇声誉着想,眼下众多大臣皆在,若不听人分辩就处理此宫女,知道的会说帝后彼此信任,坚不可催。可不知道的,没准会以为帝后心虚,不敢细审以见天日。”
元帝脸色微动:“夜儿,你知道自己在跟朕说什么吗?”
恭妃一个滑跪上前:“陛下恕罪,夜儿自从大病一场后总是有些心神恍惚,夜里也是噩梦不止,绝非有意顶撞陛下和娘娘。”
这话不假,和貌宫里谁不知道这位三公主脾气古怪,上一刻还端庄温和,下一息就阴阳怪气地发疯,仿佛谁的命也不放在眼里。
只要能让她高兴,就能平等地创翻每一个人。
元夜仰起头:“父皇,女儿知道您不是个堵塞眼耳之君,也知道您是个爱护子女之父,这才如此放心地在众人面前直言,如若不然,女儿断断会紧闭嘴巴,一字不发。”
元清向元桐咬着耳朵:“三皇妹到底站哪一边?之前见她总是呛着三皇弟,还以为是对淳华宫有意见,如今怎么又……”
元桐思索:“我也不知道,本以为她想与六皇妹交好,所以多番为她说话,可眼下着实看不大懂……罢了,少说少错,且先看吧。”
元帝听完三公主的话,沉默不语。
讲真,这女儿的话还是有些道理,只是那贱婢故意要在这大场面下闹,打的就是这个目的。
自己若真听她分辩,岂不是显得自己连个宫女都无可奈何?
江怀柔不愿让他为难:“陛下,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若细细问来,看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也好顺藤摸瓜,找出背后兴风作浪之人。”
元帝不悦:“朕若审了她,岂非是向世人表明朕不信你?”
元净轻轻打了个哈欠。
“无妨,臣妾心里清楚就好,早些审完,也好早点放诸位回去。”江怀柔嘴角一勾,“瞧,净儿都困了。”
她哪敢真的让皇帝不求一个真相,自古君王最怕自己留不下清名,她岂能将把柄上赶着送给别人。
“也好,反正不论如何,朕都信你。”元帝重新看回碧春,“你既说三殿下是因此邪物而昏迷不醒,那便说说,该如何解?”
碧春咬牙道:“诅咒时需施咒人之血,解咒也需如此,奴婢卑微,当不得这解咒人。”
元平硝青筋弹起:“你的意思是,若三皇弟用了母后的血能醒,便能证明他的确为母后所害?”
“太子殿下说的不错,奴婢既讨不得皇后娘娘庇佑,眼下也不愿再替她隐瞒。”碧春道,“奴婢命薄,体内之血如何诅咒得了堂堂皇子?皇后娘娘为了自己儿子,亲自扎破手指滴在针上,便能化做利剑,使三殿下有如万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