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后退几步:“没有。”
“没有吗?”元平硝看向湖边,“那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的侧脸委实好看,既不过分锐利,又不失男儿该有的棱角。
小顾沉默片刻:“其实殿下也有心事,不是吗?”
元平硝笑了笑:“这都让你看出来了,孤还以为瞒得挺好呢。”
这大半年,两人各自有心思,只不过是一个先有,另一个看着看着,也有了。
元平硝深呼吸,趁着脑子里那股迷糊劲直接道出来:“小顾子,你是不是要走了?”
小顾一愣:“走去哪?”
“别装了,我见过你偷偷看家书的样子,自那之后,你便时常魂不守舍。”少年盯着她,“你要离开这座皇宫,对吧?”
小顾低下头:“还没想好。”
元平硝:“所以,你其实也不是太监。”
“不是。”
我不光不是太监,我还不是男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元平硝眼底漾起几分笑意,“你不想说,我便不问,只是到真正走那天,记得提前向我打个招呼。”
那时,我又会强行留你吗?
小顾眼中映着湖面上的荷花灯,再映着对面少年那双清俊的眼,几影重叠,随着河中碧波晃啊晃。
“好。”她低下头。
“还不高兴?”元平硝追着她的目光,注视她的眼,“我都不介意你要离开我了,你还介意什么?”
“没什么。”
小顾避开他的眼神,本能地躲闪着。
“你到底怎么了?”他伸出手放在对方肩上,把她身体掰过来,“有什么难处吗?”
“真没有。”小顾失笑推开他的手,“好了殿下,咱们快回去吧,虽说尚书斋放假三日,可你还是有公务在身的。”
“哦,那走吧。”
两人的影子慢慢拉长,消失在月光下。
第二日是听戏,元帝特地命人清出个戏院,一大家子加各位外臣,以及亲贵都坐在台下,看着上面的戏子唱俗世红尘。
然而他本人却因折子太多,暂时过不来。
元净没听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可是原汁原味的传统文化啊。
元路遥看了看玉晚月,又扫向小公主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有怨念长在他体内,慢慢盘成一抹灭世恶鬼。
他眼前泛着黑,最终“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元净面无表情地把一勺冰雪酥含在嘴里,感受着慢慢化去的冰凉,眼睛也继续看着台上的戏,不去管耳边的喧哗。
最先惊叫出来的是元路遥贴身侍女,然后一声惊起三重浪,纯贵妃爱子如命,连扑带趴地摔到他席前,连唤好几声都没反应。
眼见底下观众生出变故,这些从宫外请进来的戏子喝的调跟着劈了劈,但因行内有规则,戏未完不能停,只能敬业地继续往下唱。
伊伊呀呀,嘿嘿哈哈,长枪如游蛇。
席下所有人都乱作一团,外臣与内眷隔太远,只闻其声,不知其貌,个个不知如何是好,伸着脖子想看个究竟,还有想拔腿就跑的。唯剩小公主一位专心人,睁着亮晶晶的双眸,纯粹无邪。
仿佛真的只是个沉迷于玩乐中的孩子。
台上曲不断,台下戏横生。
这位三皇子吐出一口血后就没了知觉,被太监扶起上半身,软趴趴地挂着,像根坨了的面条。
“这血……怎么吐得这么多?”元桐惊恐得差点没尖叫出声,“来人,请太医院!”
“还有气,快拍他的脸,别让他睡着了。”元清道。
“三殿下,你醒醒啊三殿下!”贴身太监道。
“这不会是中毒吧?”文妃凝思片刻,顿悟似的站起来,“姐妹们,咱们当中莫不是有刺客?”
她这声音又清又尖,在一群杂音中实在是鹤立鸡群。
众人听完,直接肝胆俱颤,尖叫惊慌声越发惨烈,更有甚者想落荒而逃。
“都给本宫镇定!”
江怀柔从首席上下来,脸庞涌起几分怒气:“堂堂皇家,遇到一点事情便六神无主,像什么话!都给本宫坐回自己位子,不许到处走动,不许慌乱!知秋,立刻去请太医。”
“是。”知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嘿——呀——”
台上仍在唱着,正好唱到到女将出征前,打翻所有不服之人,然后披甲上战场,大碗喝酒仰天一饮而尽。
他们的身手也很潇洒,几下间,便将这名女将生平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勾勒出来。
“来人,围起戏台子和院子,任何人都不准进出!”皇后审视一圈,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
“嘿——呀——”台上又是一声怒喝。
讲真,江怀柔也不是第一次在宫中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要伤的不是她至亲之人,还是能保持理智与冷静的。
相比之下,纯贵妃已经快要晕厥,只能靠宫女搀扶着坐好。
“姐姐,你说真的有人下毒吗?”元楚汉害怕得快哭出来,拉着元清的袖子道,“这回是三皇兄,那下回会是谁?”
元清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许……下次就捡不着命了。”
太医院听说是陛下心尖上的三殿下吐血,洋洋洒洒出动一大堆人,包括院首李太医。
元路遥已被安置到后殿,太医们轮流诊上许久,眉头却越皱越紧。
纯贵妃用帕子擦着泪:“怎么了?”
“回贵妃娘娘,三殿下这……似乎并非中毒。”李太医道,“他脉象平和,五脏六腑无恙,但不知为何就是吐血昏睡不醒,臣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江怀柔知道李太医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谎,于是沉下眉眼。
陛下还在真龙殿见大臣,此事若处理不好,怕是……
方院判诊了一会,也道:“禀娘娘,这绝非中毒,倒像是中邪。”
“荒谬!”元平硝大骂,“众位娘娘和孤皆在此,你敢生这些无妄之言!”
“殿下息怒。”方院判徐徐道,“诸位太医皆可见证,三殿下的昏迷不醒并非中毒,也非受伤,既脉象无异,那便只能是旁的手段了。”
“什么手段?”元桐道。
“许是……巫蛊之术。”
纯贵妃站起来:“太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害本宫的遥儿,害陛下的孩子?”
她这话说得实在巧妙,谁不知那是三皇子,可她非要重复一句是陛下的孩子,将重点直接逼到了刀尖上。
元夜淡淡道:“不一定吧,没准是装的呢?”
恭妃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将女儿扯到自己身后。
苍天啊,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竟敢顶纯贵妃的嘴,得亏人家没工夫计较这个,要不然大小得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不过,她说的的确是众人的心声。
李太医因为掀开眼皮看过元路遥的瞳孔,所以很干脆地摇头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