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记着六妹妹“提点”过他的心声。
尚书斋的考试会划定一个主题范围,可以自己提前思考要写什么样的文章,甚至是提前写一写也是可以的。
但是不可假手于人。
六妹妹“说”元絮影会偷去他的文章,然后谎称是自己所写,再反过来陷害自己,让自己永失太子之位。
他拳头微微一捏。
来得正好。
他藏在柱子后,等那个小太监鬼鬼祟祟从里面拿了手稿走出院门,这才从后面慢悠悠地出来。
此事过后,他的书房也该考虑上把锁了。
元平硝进去查找一番,果然所有东西都在,唯独不见了那张文章手稿。
他们怕是觉得自己烧没退,不会到书房来,连守卫也没有,所以才如此急不可耐地偷了去。
小太监大概是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偷去给元絮影看过之后,也许很快就要送回来。
如此,他便不宜在这里待了。
元平硝继续躺回床上装虚弱,吓得下人以为他又烧了起来,赶紧煎药请太医叫皇后,忙得鸡飞狗跳。
闹吧,越大越好。
最好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他病体未愈。
傍晚时分,他趁着上茅房的工夫溜到书房,果然看见那手稿又被完好无损地放回了原处。
元平硝拿起那文章看了看,叹了口气。
尚有不足啊。
他铺好纸,落笔将它重新抄了一遍,再润色一番连夜托人送去给太傅,说是病中突有灵思,请他指点一下这修改前后,哪个更好。
太傅也是个狂热的人,一晚没睡,苦思冥想地给他回了信。
未来好几天,元平硝都称病没有去尚书斋,专心致志地修改着这篇文章,每大改一次,便送去给老太傅过目。
老太傅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能体会到年轻时为斟酌词句,精神抖擞彻夜不休的激情。
很快,秋考来了。
虽不至于像贡院吃喝拉撒睡在里头,不给出入那样严格,可也没差到哪里去,每次入考场前要搜身,不准佩带任何荷包,钗饰,玉佩等影响考试之物。
座位更是隔得千里之远,杜绝一丁点舞弊的可能。
三日后,考试完毕。
尚书斋放半个月的假,学生们终于得以休息,该玩的玩,该睡大觉的睡大觉。
趁着没入冬,秋高气爽,元净当然要好好放松放松,整天放风筝,扑蝴蝶,抓猫逗狗,还跟着云无霜学几招武功,别提有多惬意。
可元平硝就没这个资格了。
虽然元帝尚未正式封他做太子,但很多事情都已经交由他去做,满朝文武更是议论纷纷,心照不宣地把他当成了下一任太子来尊敬。
甚至连民间都在对此事猜测不已。
元帝不是听不到这些言论,他故意迟迟不立太子,就是为了等那些坐立不安的蛇出洞。
只是他没想到,蛇尚未等到,却等来了自己的儿子。
元平硝放下笔,刚准备去午睡便有太监过来通报,让他去一趟真龙殿。
来到大殿上行礼,却发现元絮影和秦老太傅也在。
他于是又向老太傅行了个学生礼。
“起来吧。”元帝道,“赐座。”
纪福德于是引着他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六公主到——”
殿门外的奴才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个一蹦一跳的小团子弹了进来,身上的蓝色薄纱随风飘动,很是好看。
元絮影望着她,心头却忍不住浮现出那个蓝衣身影。
也不知安黎姑娘现在怎么样。
奶团子乖乖巧巧地向元帝和老太傅行了礼,逗得两人眉开眼笑,总算令这阴郁的气氛透进来一丝阳光。
“净儿过来,到父皇这里坐。”
元帝伸出修长的臂膀,将那只长高了一点的团子抱到腿上。
“沉了些,看来御膳房的确有在用心做饭食。”元帝满意地笑了笑。
小公主却是不大开心。
【父皇怎么又生气了,脸黑黑的,好吓人。】
【太傅为什么也不高兴,脸拉得那么长,出什么事了吗?】
【不会是我考了最后一名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元帝属实有些无语。
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脸上没有表情,心底却已经哭出地崩山摧之势的?
“来人,给小公主端一杯牛乳茶上来。”
秦太傅:“……”
陛下这不分场合宠女儿的行为,简直是越来越不加收敛了。
小公主喝了一大口牛乳茶,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心里的哭声也小下来,发出猫儿般的呜呜呼呼之音。
元帝摸了摸她的毛发。
小孩子莫不都是猫变的,怎么叫声和行为都那么像?
安抚好小女儿后,他总算切换回正常的表情,拿起旁边的一篇文章,道:
“絮影,这可是你在考场上自己想出来的文章?”
元絮影早料到会有今日这么一出:“回父皇,是的。”
“胡说!”老太傅忍不住道,“那分明是二殿下所写,怎么就变成你在考场上想的东西了?”
“是吗,竟这么巧,二皇弟也与儿臣写了同一篇题目?”
元絮影不慌不忙,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何止是题目,你们从头到尾的立意和遣词造句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抄袭!”老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教书这么多年,从没遇到如此恶劣的事情,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虚作假这套。
关键还一字不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抄袭吗!
“哦?太傅的意思是学生抄了二皇弟的?”元絮影走到殿中跪下,目光淡然无波澜,看不出半分心虚。
但他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果然,他们两个都有嫌疑的时候,自己一定是先被怀疑的那个人。
“考场无徇私舞弊的可能,太傅为何一口咬定是我抄袭,而不是二皇弟抄的我?”
元平硝微微勾起唇角,依旧坐着不动。
小公主好奇地看向这个,又看向那个。
【咦,这两人在考场上写的文章不一样啊,太傅怎么说是一样呢?】
【哦我明白了,大皇兄私底下看到了二哥哥要写的文章,于是照抄无误。可二哥哥却才高不畏,在考试中临时换掉题目,所以就不一样了。】
【不过,想来大皇兄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元帝蹙起眉头,心中隐隐有怒火升起。
他的长子,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嫡长子。
虽说皇室兄弟相残是常事,他登基后同样也处决了好几个兄弟,但那都是因为他们要对皇位和江山不利,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到底血浓于水,他怎么敢如此不顾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