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斋多了位小宫女。
她没有座位,也没有笔墨纸砚,也不配让太傅点名回答问题,却仍旧听得十分认真。
元净怕她记不住知识点,捡回了课堂上做笔记的习惯。
中午下学时,元路遥趁着元净去更衣,故意从玉晚月那里路过,目光又贼又意味深长。
“这不是六皇妹身边的玉姑姑吗,怎么不在外头等着,反倒在这学着主子听起了学?”元路遥放肆地打量着玉晚月的五官,“如此眉清目秀,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元清收好书本,伸头对元桐道:“大皇姐,老三这是疯了吧,敢调戏六皇妹的掌事宫女?”
元桐“嘘”了一声:“他生母是纯贵妃,家世比皇后娘娘还高,他当然是谁也不怕咯。”
“可这好歹人来人往的,他也不知道收敛一些,真是丢人。”元清有些嫌弃道。
“他收敛什么,纯贵妃就这么一个儿子,事事都宠着他。父皇看在贵妃身子不好的份上,基本有求必应。”元桐道,“如今论宠爱,六皇妹排第一,这位三殿下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二。”
要是母妃还在,他且得往后排呢。
“呸。”元清默默背上书箧,“父皇宠他,他就敢上天了。”
玉晚月见对方是三皇子,只好起身行礼:“三殿下。”
“太傅讲的东西一向深奥难懂,姑娘可有不明白的地方?”元路遥伸手想摸她的脸,“听说你因为作了一篇文章被我六皇妹误交上去,所以得太傅恩典,允许你进来旁听。”
玉晚月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是,公主与太傅大恩,奴婢铭记在心。”
“可惜只能呆在屋子后头,连张桌子都没有,姑娘不能写不能画的,想必也累得慌吧。不如本殿下去向太傅求情,让姑娘与我同坐一张桌子可好?”
“不劳殿下费心了,奴婢在后头听得很好。”玉晚月后退一步,“六公主很快就要回来,奴婢要去帮公主收好东西,先行一步。”
听到六公主的名号,元路遥总算收敛了一些:“真是辛苦,上完课紧接着就要伺候人,何苦呢?”
玉晚月没有接他的话。
元净上完小号回来,看见的就是元路遥一副油腻腻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不会说话确实麻烦,虽然免去不少无聊的打交道,可关键时候也骂不了人。
“哟,六皇妹回来了。”
元路遥站直身子,勉强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元净微微一笑。
元路遥把她抱起,捏了捏她的脸。
真好看,跟个奶团子似的,难怪能从自己那分了父皇的宠爱。
“六皇妹真是了不起,连宫女这种低贱的人也要弄进来,和我们这些天潢贵胄在同一屋檐下。”他轻声在她耳边道,“你身为嫡出的公主,却如此尊卑不分,也不怕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
元净还是笑笑,一副没心肝的样子。
“小东西,我可不信你是真蠢。”元路遥把她放下来,晃着玉佩走了。
元净不能说话,又不好让玉晚月来翻译回怼,只能先暗地记下这一笔。
不过他说的倒也不错,玉晚月只是个奴婢,若开了这个先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不顺眼。
第三天,果然有人开始刁难起玉晚月。
但女主光环不是盖的,哪怕他们问的问题再抬杠,玉晚月都能巧妙地回答上来,叫众人闭嘴不敢再问。
又过几天,殿后方突然多了好几个宫里的奴婢,估计也是求了老太傅的情,破例弄过来旁听的。
太傅是苦寒出身,并不太在意尊卑之分,有人愿意学习在他眼里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更何况只是旁听而已。
尚书斋里一下子多了好多人,连空间也变得有些挤。
元净简直哭笑不得。
如果他们是正经来学习的也就算了,关键那些人都是听着听着就打起盹,之后便靠着墙睡着了,呼噜声震耳欲聋,实在是丢人现眼。
老太傅气到肺疼,没两天就把他们给赶了出去,只留一个玉晚月。
时光如流水,一晃就到了秋天,尚书斋的秋考也快要来了。
元净让云无霜帮忙留意着江湖上的名医,看看能不能治她的哑疾,到现在总算打听到了一点眉目。
“按理来说,宫里的太医医术绝对不低,可若论下毒和解毒,还得是江湖人的花路子多。”
云无霜收到武馆的来信,上头说馆主和馆主夫人帮忙调查到,有位新出世的莫神医擅长研毒,帮着武林盟破了好几桩奇案。
“若公主有意想找他帮忙,下个月是家父生辰,届时让家父邀请那位莫神医参加宴席,到时我再把公主也带去,便能为你们牵上线。”
玉晚月在旁边切着水果,一人给端了一盘:“这么说,小公主的毒可以解了?”
“总得先看过再说,若是他不行的话,大不了再找别人。”云无霜烧掉信,叉了一块梨进嘴里,“江湖那么大,我就不信没人有办法了——哇,这梨好甜。”
“甜吧,快马加鞭进贡的,又大又甜。”玉晚月切小一些,喂了几块给元净,“刚运进宫,陛下就全送到我们长平宫了。”
元净比划道:“这件事不要张扬,到时候你带我偷偷去见那位神医,以免多生事端。”
云无霜点点头:“好。”
秋考将临,众位学子也越来越紧张。
虽然只是尚书斋的内部考试,与前途没有直接关系,但你若考得出色,可是能被太傅和陛下看到的。
六部若有空缺,也会优先从尚书斋的优秀学子中举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皇帝也会直接任免。
天元开国以来便有规定,皇室中人不能参加科考,所以为前途计,每一次尚书斋的考试都十分重要。
元平硝上次春考就已经失去一次考的资格,如今秋考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他不仅每日要帮元帝处理政事,晚上还读书到深夜,天气一凉下来便迫不及待地生了场病。
这病来得急,才一夜的功夫就烧得说起了胡话,紧接着就昏迷不醒了。
儿女多都是债,元帝担心得连公务都顾不上了,恨不得日夜守在这儿子身边,时不时就要问一下怎么样了。
江怀柔更是一刻不敢离开,吩咐太监不停地擦着身子降温。
所幸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医施针让人醒了片刻,生生灌下一碗发汗药,第二天就退烧了。
也多亏元平硝文武双修,底子好,这才没烧出什么毛病来。
他满心满眼都是秋考,刚退烧便急着来书房,想着把那篇文章再润色一下拿去给太傅过目。结果却看到个小太监冒冒失失地在他殿里到处乱走,岂图进他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