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寄妍才开口笑道:“这倒也是,我竟是没有想到,活着,总归是好的。”
易娘听出她话里的苦涩,不由得接话:“时辰也不早了,先去歇着如何?我们明日也好早些出门。”
寄妍点点头,理好情绪,就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日天刚亮时,荆盈盈已收拾妥帖,却碍于左脸的花纹,不能下楼与众人一道用早膳,正想着要不要叫小二送上楼来,房门就响了起来。开门一看正是君无忧端了早膳,笑盈盈地站在门外:“我想着你大概不会下楼,就给你送来了。”易娘接了餐盘,就看见自己小姐探头到门口来:“无忧,进来一起吃吗?”她闷得很,正愁找不着人说话。
“好啊。”她巴不得和荆盈盈一块儿吃饭呢。她以前没接触过什么大家闺秀,她爹自小又将她当男孩子养,荆盈盈这样的姑娘,她真是头一回遇着,就跟看星星似的,稀奇得很,以前在话本里才会看见的世家小姐。走起路来有果真是弱柳扶风,一颦一笑也自有一股风韵,说不出来,单凭感觉就像是春风拂面,春色满园的味道。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姿容颇佳,教她如何不心生喜欢?
荆盈盈见她一动也不动总盯着自己发呆,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轻轻推了她一下:“无忧,我脸上的花又严重了吗?”
君无忧回过神来,有些困窘:“啊……没,我是在想待会儿你跟寄妍出门要不要把道尽也带上。”
荆盈盈听了摇摇头:“不必了,哪有这么麻烦,他不是要跟你去买东西吗?再说,易娘也在一路,我们只是去买药,又不是去打架。”
易娘听了,转头对君无忧说:“君少主放心吧,我会仔细照看小姐的。”
君无忧点点头,低下眼去专心吃饭:“唔,那便好。”
大研镇上医馆规模都不大,药铺统共也只有两家,一家只是个普通的药房铺子,另一家则是荆家的药铺。荆盈盈和易娘都带了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唯恐生出事端来。一行三人先去了普通的药房铺子里,但那铺子的景象,着实惊了人一跳。一个小伙计在堆了一层灰的柜台边打着瞌睡,铺子里只摆了两个药柜,药架上更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怎么回事,荆盈盈皱了皱眉,走到柜台旁,推了推伙计。
那伙计睡眼惺忪,还打了哈欠,见着人也不睁眼瞧,自顾自地嘟囔:“看铺子还是买药,铺子五十两起,买药出门左转到世荆堂去。”说完还转了个面接着睡。
寄妍白眼一翻,走上前去将人拽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不做生意了?”
那伙计一听就来气:“好个屁好,没看见都快关门倒闭了吗?爱买买,不买拉倒,别烦我!”
易娘只好上前拉住寄妍:“这位小哥,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不了解情况,我看着你们这医馆也都还算兴隆,怎么药铺就做不下去呢?”
还不等那伙计回答,里面就出来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一把拧住伙计的耳朵:“好啊!我叫你看店,你就是这样给我看的!”
“疼疼疼”,杨林从柜台旁一下跳起来,边蹿边喊,“姐,我错了,你快松手!快松开!”
杨琪才放开杨林转头招呼客人:“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这个弟弟,一天到晚都不省心。”
“无事无事,”寄妍连连摆手,“我们只是好奇,这药铺怎么这般清冷。”
杨琪听了她的话接连叹了几口气:“唉,还不是对面大街上的世荆堂闹的,哪有这么做生意的,逼着别人买他家的药,虽说口碑是不错,但也太……”
荆盈盈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她从小便知荆家人医术高超,但从不开医馆,只做药铺生意,为的就是一个钱字。每每出手医人,要不是达官贵族,就是皇亲国戚,也够膈应人的了,这也是让她最厌恶的地方,修习医术,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着想,而毫无慈悲悯怀之心:
“姑娘的意思是说,世荆堂逼着其他医馆强买强卖,只能用他家的药材?”
杨林嘴快:“岂止啊,要是他们还对其他药铺下手,这镇上本不止两家药铺,自从昨年他们来了以后……”
杨琪踢他一脚:“滚回房去读你的书,”又转头对她们三人致歉,“你们也瞧见了,实在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什么忙。我们打算将这铺子盘出去,也好做些其他的生意。”话虽然这样说,但他们家一直做着药铺生意,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我知道了,叨扰姑娘了。”荆盈盈表示理解,三人一道离开药铺。
寄妍有些担心,去世荆堂会不会被认出来:“荆姑娘,要不我们去附近的镇子上看看?”
荆盈盈的声音仿佛掺进了冰霜:“不必了,我猜那里多半也是这个情况。既然这样,就去世荆堂看看吧。”若只是荆家药铺的伙计,多半是认不出她来的。
三人还未至世荆堂的正门边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一阵阵传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坐在大街上哭:“我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我不治了,求求你们了!你们只要把孩子还给我,要多少钱都成!我一定……一定想办法凑齐。求求你们了……”那妇人眼瞧着就要接不上气了,呜呼一声,向前栽倒过去。
荆盈盈见了立马奔过去将人扶起来,又使劲掐她的人中,那妇人才恢复意识。
“小姐!”易娘和寄妍忙奔到她身边,以防意外。
那妇人一见到荆盈盈又噗通一声跪下来:“大贵人,我求你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
荆盈盈立在世荆堂门口,只觉得如芒在背:“大姐,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我不,”那妇人固执非常,见荆盈盈不答应她,也不肯起身,“您要是不肯答应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寄妍最见不得别人以死相要挟,凉凉地来了一句:“那你就跪着吧。”
说完扯过荆盈盈大步跨进世荆堂。
“客官里面请。”世荆堂的伙计见着三人气度不凡,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世荆堂内修整得到是豪华气派,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哪家酒楼。伙计都来来往往穿梭忙碌,前来买药的客人也不少,与先前那家铺子形成鲜明对比。伙计手脚麻利的替她们抓好了药材,还又将人送到了门口:“有请下次再来!”
寄妍的脸色刷得一下就黑了,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荆盈盈拽着她,她真想回去揍那个伙计两拳。
三人回到街上,那妇人果真还在门口跪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