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没有了货物,不便远行,权且在三官殿里住着。不想又得了病,一百天后,方才能起身。那时囊内一贫如洗,衣服、行李典当干净。无奈之下,只得沿门求乞。
那日在珠宝行门首,柜上遇到一位中年员外,他见小弟犹如亲友,又问了小弟的住处乡贯,就把我请进行内,与我酒饭,又赠我衣服行李,又与我白银十两。问其姓名,这才知道是金鸡巷冯二员外。那时小弟行了有半里路,遇见焦哥,又赠我百金。
这几年小弟仍在外贸易,也赚些利银,全亏冯二员外的恩惠。前来此处,是要报昔日的恩德,谁知他有个续娶的妻子是个贱妇,勾搭了曹府的家人,后又跟从了府中的公子。那晓得曹公子妒奸,就叫将他家丁杀死在冯家门首,咬定是冯二员外杀的。
曹府又贿嘱黄服,详了上司,定成一个死罪。闻得今日冯二员外要被处斩,故此小弟不避刀斧,要劫法场,救出冯员外,方是我有些仁义。小弟今日意欲烦二位兄长助小弟一臂之力,帮救恩人,不知二位尊意若何?”
包岗听了此言,便跳起来叫道:“好爽快汉子,俺们也是为此事而来,恰恰曹兄也有此意,俺三人同心合意,先杀了黄服那个赃官,出一出气,然后慢慢的再杀那**奸夫。”
邹训把在杭州结交陆冉的事细说了一遍:“我们劫了法场,救了冯二员外,俱到铁山去。”
曹爽连道:“好,好,好。”
包岗道:“俺在中间背了冯二爷前跑。”
曹爽道:“小弟断后。”
包岗吩咐邹训在前开路。就要卷袖束腰,只等二员外被绑出来就动手。
且说牢狱里的禁子们听了杀人的信,慌忙备了些酒肉与冯二爷吃。如今冯林在牢内,肉饭是他人恭敬,牢役又不上刑具,安心在内养活,更比先肥胖了好些。正然坐着,只见役卒愁眉绉脸眼红似哭的一般,捧了些酒肴进来,摆在桌上,叫道:“二爷到此半年有余,小的未曾孝敬一次,今日备些薄酒相辞,请二爷开怀畅饮,聊表小人的寸心。”
冯林道:“我自被害下监,还未曾与大哥们身上为个情儿,今日怎好到吃你们的酒?何以克当?”
禁头说道:“小人若不是二爷的恩惠,焉得有今日?”
禁头斟下酒来,请二爷坐下,禁头陪着,饮了数杯。冯林道:“如今我在监中承你等盛情,到有半年多了,还不见上司批发,我倒情愿早早归了九泉,省得做这现世的人。”
禁头又劝道:“吉人自有天相。二爷何出此言?”
冯林又饮了几杯酒,又吃了些肴馔,禁头只是苦劝,冯林道:“承大哥的美情,我感恩不尽,怎奈我今日不吃早酒,既然大哥苦劝,且留我晚上再吃如何?今日大哥自饮几杯。”
禁头便立起身说道:“岂不闻:逢着好花采几朵,逢着好酒饮几杯。常言道:鬼门关上无花采,地狱门中酒市稀。古人说得好:保得一时,保不得一世。且吃他个酩酊,随我怎样。”
冯林听了此言,吃了一惊,说道:“大哥说出这样话来,今日是我处决之日么?”
禁头却不能瞒,就将此事跪下哭说道:“小人蒙二爷恩德,不是小人不救,只因小人是个下役,不能替二爷伸冤。谁知曹如剑这个狗头,倚仗父力,在上司身上费了几千金,算谋你一个白日图财杀命,不等圣旨,今早本官出示说:督抚批下,今日午时二刻,是二爷的喜日。小人闻知不忍,故此备祭奠辞别,二爷今生不能报仇,死后必须在阎罗殿前,摄镜台下,告他因奸害命,小人愿为干证。”
禁头言毕,哭个不止。冯林听了禁头之言,便呵呵大笑道:“苍天,苍天,我只道坐在监中不知几时挨得出头的日子,今日上天慈悲了与我一局了然。”
只见众人推进,齐说道:“恭喜恭喜。”
冯林道:“列位是奉上司之命,我毫无怨言。”
冯林说罢,将衣脱下,又说道:“列位绑了我罢。”
众人见此光景,无不伤心落泪,无可奈何,只得动手。官长催促,只得上前,松松的将他绑了起来。那禁卒牢头个个掉泪,出了牢门。冯林又对禁卒人等谢道:“我只好来生补报你们众位罢。”
冯林言乞,随着捕役,押到大堂之上。黄服用朱笔票了招子,押出了大门之外。二府坐了轿,先到西市桥去。
众捕役人等押着冯林出了大门,一面破锣,二面破鼓,敲的声气难听。后面兵马约有十把余,还有四个守备,俱是明盔解甲,长枪短刀,挠勾弓箭,鸟枪各兵器,押护而行。不多远,就有人祭。
一路往西市桥来。却从曹府门口经过,那班贫民单挤在门口,各焚香纸,跪的跪,哭的哭,还有念恩的,口中乱骂道:“这**奸夫,昧尽良心。”
也有人焚化纸钱,说道:“二爷,你冥中受用。”
也有的人骂道:这奸夫之家,叫他世代男盗女娼。”
也还有骂阮氏的:“这个贱妇,叫你嫁一千个老公不得到头。”
骂他臭名最多,其实难听。众口哓哓,骂不绝口。那曹府的家丁欲要上前拦阻,那些无赖之徒有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在内,他们见有人阻拦就要上前乱打。
曹府的家丁见那些众人势头不好,只得忍气吞声,躲避进了家里。几个护送的千总守备人等见众人喧闹,恐曹府公子知道,催促兵丁速行。众人烧纸的烧纸,哭骂的哭骂。
兵丁只得推着冯林就往前去。来到法场,就将冯林跪下,绑在桩上,刽子手领了花红,那活祭之人不知其数,都在旁边哭着说个不止。兵丁围绕法场,那黄服提笔标行刑牌。
包岗、邹训、曹爽三人,在楼窗内看得明白,见那祭奠之人足有数百还多,他三人俱叹气道:“可叹这二爷是个好人,行善之人。事不宜迟,早些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