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冉道:“好汉请起,我乃是一个愚人,兄有何冤屈?我怎生救得你的命?”
那汉子起身哀求道:“一言难尽,求大爷台驾到小弟寓所,一一奉申。”
陆冉想道:我从来不曾与他会面,他怎的到认得我?我若不去,他还说我惧他。便叫家丁掌了灯,又叫家丁对那三位相公说声:“说我就来。”
陆冉随着那大汉走了半里之地,到了一个寓所,只听得有人大叫道:“痛杀我了。”
陆冉四处一望,并无人影,这一声喊叫如雷鸣一般。那汉子请陆冉坐下,纳头便拜。陆冉用手挽起,道:“足下尊姓大名?贵处那里?因何晓得我的名姓?足下有何冤屈?请教明谕。”
那汉子起谢,说道:“小弟系东昌府人氏,自幼父母双亡,止生我愚弟兄二人,姓邹名隆,我哥叫做邹训。前月离了山东,寻访朋友行到此处,我哥肚皮下偶然害了一个大疮,不能医治,有碗口大,亦有口耳眼鼻,那些大夫俱说是人面疮,都不下药。
小弟前日在乡村寻访名医,偶然遇着一个道人,他说道:‘凡有可知奇难异病,早来遇我,错过难逢。’小弟听见,就去求他,把哥今所害之疮告诉与他。那道人说道:‘贫道这疮到会医,药饵到有,只是差一样引子,却不能医治。’小弟就十分哀求,他又说道:‘世人晓得叫人面疮,惟我知之却是百日疮,若过了百日,其人必死。
我出家人方便为本,与你说罢:城内有一伍府,如今奉旨出去征讨的就是他家,某日晚间你可在他家花园门首等候,有一红面的大爷就是,他是长安人,姓陆名冉,你可求他一口宝剑为引,可以立刻痊愈。’小弟在门首等大爷有两天,今日才得相遇。”
陆冉道:“剑却有,只是无药,怎生医治?”
邹隆道:“那道人已将药饵交付与我,又有一个帖儿,大爷照帖取用。”
陆冉道:“那道者有如此神通,但不知是何名号?”
邹隆道:“小弟曾问过他的名姓,那道人姓马,名湘,别号君山。”
陆冉闻言,惊讶道:“原来是马先生,真乃高仙也。”
便叫家丁回去取剑,又将柬帖展开一看,中间写得明白,就叫邹隆快取炭火,又取阴阳瓦来,将药用水和得不干不稀。又叫邹隆:“扶起你哥哥来。”
陆冉方进房,看见两张床铺上卧着一个大汉,约有丈余,果然面红,圆眼双睁,头大如斗。陆冉道:“好个汉子。”
遂将那药料搽在疮上,止让出疮上那张嘴在外。不一时,家丁取了剑来。陆冉叫家丁把火拿到邹训房中,把剑掣出鞘来,金光绕眼,即将剑尖插在火中,不一刻的时辰,那剑金光灼灼,通红的,拿在手中,认着那疮的口内插将下去,听得咯喳一声响,其臭味难当,只听得邹训大叫一声:“快哉!快哉!”
呼呼的睡去,忽见疮疤霎时落下,犹如鬼脸一般。邹隆见哥哥疮好,感谢不尽。陆冉见邹氏兄弟到是两个豪杰,心中欲有结交之意,一时不便说出。陆冉道:“你可将这疮疤明日埋了。”
邹隆道:“晓得。”
邹隆又问道:“你的贵友姓甚名谁?”
邹隆道:“此人亦是同乡,姓程名来。’”陆冉笑道:“程来如今现在我花园内,今日不便,明日同令兄到我园中与他相会便了。”
邹隆道:“原来程来在大爷府中,明日咱与哥到府叩谢大爷,再与程兄相会便了。”
陆冉道:“今日夜深,暂别兄长,明日再会罢。”
叫家丁掌了灯,携了剑,出了店门。邹隆道:“寓中多有得罪,感谢不尽。”
送陆冉出了店门,回到房中,见邹训呼呼睡着,又见陆冉如此豪杰,心中大喜,又知道程来的下落。收拾过了物件,息了炭火,也自安睡不提。马楚既然用药,因何用剑为引?不过借此提拔出一班英雄相聚之意,要他们侠气相投之故耳。
陆冉回到家中,程来与常、刘二生都来问道那汉子的原故,陆冉便把医疮一事一一说明。那程来听见,说道:“他们弟兄自幼与咱相交,在山东也算他两个好汉,不意他兄弟们前来寻我。”
陆冉道:“我已约他明日到此相会。”
程来大喜。时已二更,常朗、刘舒、程来三人又吃了几杯茶,说道:“小弟们要告辞了。”
陆冉还欲留他三人,他们立起身来坚意要行,明日相会罢。陆冉留他们不住,家丁掌了灯火,送他们三人回去,各自回家不提。
先前传唤家丁打石同又浇粪等事,此时夫人小姐俱已知道,把春桃吊打了一顿,又听陆冉被个不认得的人请去医治人面疮去,夫人忧疑不定。
忽见陆冉回来,走至后堂见夫人,知这春桃是小姐房内的丫鬟,不便说长道短,只得含糊说了几句,又把邹训害人面疮的事情说了一遍。夫人小姐各称奇异。陆冉来到书房坐下,因受了石同的气,却一时睡不着,先叫小童去睡了。
陆冉秉烛独坐,想起石同做出这样事来,好不气闷。又想起孙培受那囹圄之苦,不知包岗那里去了,不觉的伤心起来。又想道:“马先生有如此神算,怎么偏偏的不应前言,叫我那里去寻访异人?到是今日船上遇见的那个人可以算得奇人,却不知他的姓名。虽然程来、邹隆、邹训生得相貌魁伟,未必能救得孙培。”
想到此处,不觉的烦恼难熬。忽然听得门响声音,陆冉凝神道:“好似有人推门的一般。”
话言未了,又是一推,陆冉是个好汉,其心不惧,便问道:“是谁?”
又没人答应。想道:敢是我心神不定?不然是树叶儿被风吹落打的门响?忽又听得指头在门上弹了两下。陆冉道:“敢是花园门不曾关,走进歹人来了?”
陆冉就掣宝剑在手,开了房门,跳将出来。四下一望,并无人影。想道:这又奇了,分明是个人,如何出来就不见了?正沉吟之时,只见花架下站着一人,却是一个做贼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