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约正午,外边蒋羽跳跳蹿蹿进来,说道:“三叔不必着急,我访着下落了。”原来蒋羽自出了门,到十字街,见墙上边贴着一个红帖,写的是:“村北桃柳林,寄卖新官服。”蒋羽便顺着道,一直到了一个村庄北。但见有十数棵树,栽种几样野花、一棵柳树、一株桃树。
树林东边有一个花墙门楼,一带白墙。大门旁边的墙上贴着一个帖儿,上写道:“本宅寄卖新官服”。蒋羽叩门,从里边出来了一个年青的丫头,品貌丑陋。蒋羽方要问话,只听那个丑丫头说道:“干什么的?是你敲门吗?”蒋羽说道:“你门口贴着要卖新官服,我就是来买那个的。”丑丫头说道:“张三大人那里有人来买,才卖哪。”
蒋羽说道:“我就是张三大人那里的,你进去说与你家主人,我叫蒋羽,是张三大人的亲信。”丑丫头过去不多时,笑嘻嘻说道:“这有一封书信,你拿去交给张三大人,叫他自己来取。”蒋羽接书在手,也不敢造次,转身回到家中,将前项事说了一遍,又把书信呈上。
张光泰接过来一看,上写道:“祈呈张三大人启,姓名内详。”光泰拆开一看,里边两张八行书:身违芝颜,时经八载,遐想起居佳善,为慰为念。忆昔青楼,得晤足下,实乃三生深幸!辱承厚爱,结绾同心,不啻海誓山盟。岂料好事多磨,喜反为忧。临歧一别,实深忧想。临风自泣,对月长叹。红颜薄命,妾复何言?近闻荣归府第,妾心不胜雀跃。谁知足下又卜鸾交,新婚燕尔,乐也何如!
回忆当年,心盟在迩,能不神伤?一缕柔肠,几乎寸断。今不避耻辱,特将官服暂取妾处收存。君其智者,虽不念昔日恩情,亦必看物之重,谅必惠然肯来,则妾与君相逢有日,谈心有时矣。书至于此,泪随笔下。欲言不尽,余望心照。胡笳动处玉关秋,惊醒痴人梦里愁。不敢笑他年少妇,从今我亦悔封侯。光泰看罢书信,不由落下几点泪来,想起当年之故耳。
原来是韩红雨自与光泰在烟花院中山盟海誓,张光泰走后,鸨儿说道:“姑娘,自你到我家之后,吃穿日用不少,我们行院中指着买个人接客吃饭,养活我。你自到我家,我也不敢强叫你接客。你打算着是什么主意哪?”韩红雨说道:“我家中两个哥哥不久必来救我,你不可这样,我自有报答你之时。”
这一日,麻杰来到烟花院中,用三百银子把红雨赎身出去,要带回家中,给她找一个婆家。红雨哭诉一回,把遇张光泰之事说了一番。麻杰便在河西村北,租了所房子,雇了两个女下人、一名丫头,留下几百两银子。又时常前来送银子,每逢节年必要前来。韩红雨这里暗暗在外边打听光泰的下落。今年韩红雨听到传言,说张光泰奉旨回家祭祖,心中甚喜,自己也不能叫人前去。
这日又听说张光泰娶妻,妻子是通州统制官扈钟晓的妹妹。红雨心中大怒,即夜晚带着钢刀,前去刺杀他二人。三更以后,由房上下来,到屋内举刀要杀光泰,一想:“他也许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何不拿他点东西!”伸手就把官服取下,见一旁有文房四宝,即题诗两首,寄柬留刀。
红雨回到家中,写了几个字帖儿,派人贴在十字街,自家门扣也贴一张。蒋羽至此,才给了他一封书信。张光泰一瞧,把这封书信搁在一旁,又把自己先前的事说了一遍。谷桓壮说道:“三弟,劣兄跟你前去。”吩咐外边备马,叫蒋羽带路。三个人出门上马,至村北韩红雨的门口,下马叫门。
从里边出来了一个老英雄,年约六十有余,赤红脸,红胡子。谷桓壮一瞧,认得是拜兄麻杰,慌忙行礼说道:“唔呀!原来是麻大哥。小弟有礼!”又叫光泰过来,说道:“三弟,这是麻杰大哥。”光泰过来行礼,说道:“久仰大名,今幸得会,三生有幸!”麻杰说道:“山野村夫,多蒙台爱,请里边坐着。”
蒋羽拉着马,在门外站着。到了书房之内,里边倒也干净。落了座,麻杰说道:“谷贤弟,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今天这一段事,你我二人为媒就是了。”说着进里边,去把三爷的官服拿出来,交给光泰。光泰拿回去,定好吉日搬娶过门。
那日亲友还不少,哈公子去了,谷侯爷也去了。黎桂又请人修坟地,给白狗栽松树,立石碑,然后写了两台戏,对台唱戏,在四外村庄亲友前来听戏。光泰祭奠白狗,手举着香,口中说道:“白狗,白狗!你先前替我一死,但愿你早早托生人世,与我作为兄弟,常常相守。”行完了礼,然后他母亲过来,拈了炷香,叩头说道:“白狗,你当初替我儿一死,救主虽不为奇,替死甚是不易。但愿你早早托生人世。”
黎桂和周重也磕下头去,说道:“白狗,你要是有灵有应,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张光聚在一旁站着,甚是不乐。也只得过去烧了香,然后对着众人说道:“我当初本是管教我兄弟,不想弄假成真。我要真有害我三弟之心,当时就有个报应!”话说未了,从外边跑进了一个血淋淋的妇人来,把张光聚吓了一个筋斗,不能起去来。
早有人过去把他扶起来,听那妇人说道:“大人救命!”跪在光泰的面前,哭道:“众位大人救命!”后边有一彪形大汉,手执木棍说道:“这妇人,是我家庄主花费了好些银钱买来的,你今竟敢逃走。我奉庄主之命来追你,叫我把你打死!”说着,举起棍就要打那妇人。
吓得那妇人急忙躲在张光泰背后。蒋羽走过去说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说说我听听再打。”那个妇人眼泪汪汪地说道:“众位要问,听我慢慢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