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里边出来一人,年约三十有余。光泰一瞧,认得是自己结拜二哥周重。周重说道:“二弟,你把那青草搁在那里,咱们哥俩去到里边坐着说话。”光财把草放下,跟着进了里边去。光泰也跟着进去,到里边找了一个座,把一个破草帽儿望旁边一放。又一瞧,大哥黎桂也在那边。
三人坐在一处,要酒要菜。又要了几样菜,给家中的老太太送去。黎大爷又问起光泰的下落,光财说道:“自那年晚上离家出走,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妻子说,是听与我大嫂二人把他放走了,直到如今八年有余,并不知下落。”周二爷说道:“你不会去告你大哥吗?何必受这个穷困!衙门内都有我,你二哥在县署当差,还给你托不了一个人情?再者说,光泰兄弟也不知是死是活。”
光泰听到这里,慌忙过去说道:“三位哥哥,小弟张光泰有礼!”大爷黎桂一瞧,光泰身穿白布破汗褂,破袜子、旧鞋,一脸灰尘,穷穷的样子。周二爷说道:“三弟,你这几年往哪里去了?我与大哥时常想念着你。”光泰说道:“小弟自成家中走后,到了海州,受了困。今年我想要回家,又没衣服。方才在这里喝茶,听见你们几个说话,我方过来。一则我问问我母亲生死,二则打听家中事情如何。”
黎桂说道:“贤弟,你早就该回来,我这里两行管帐之人,都是外请的。要是有贤弟在,何必另用别人?”又把光聚谋夺家产之事细说了,然后说道:“三弟,你喝酒吧,喝完了先去到我家里,叫剃头的剃剃头,洗洗澡,换好了几件新衣服,然后我邀些个人,跟着你们找他去分家。如好好的说理便罢,他如要是不说理,咱们就拆他的店。拆完了咱们就先告他去,到那时节,我们自有道理。”
光泰说道:“二位兄长,小弟也不用换衣裳,也不必剃头,我就是这样去找他去,看他跟我如何。如要是念弟兄的情义,我有主意。”又对他二哥说:“哥哥,老太太当时跟着你,住在哪里?你先回去禀明老太太,我随后先去找大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没有手足弟兄之心,不奉养老太太?然后我再问他祖父的遗业,也得平分,不能他说赔了就完了。我今天与他算算帐就是。”说罢,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黎大爷说道:“我二人去邀人去,粮店再见。”他二哥广财还拦着三爷,不叫他去。光泰出门,直扑粮店而来。一到粮店门扣,光泰一上台阶,里边有一个伙计说道:“我们这里不给钱!”光泰说道:“我不是来要小钱的,我找你们掌柜的。”说着,望里边走。里边有一个老伙计姓韩的说道:“三东家来了?
里边坐着。众位,这是大东家的亲兄弟张三爷。我方才仔细一瞧,方认出来是你。”即让光泰到里边落座,徒弟倒过茶来。
光泰问道:“我哥哥在哪?”韩掌柜的说道:“有人请吃饭,少时就来。”正说之间,张光聚从外面进来。光泰过去行了礼,然后在旁边一站。张光聚一瞧,这一惊不小,连声说道:“打鬼!打鬼!”光泰说道:“大哥,小弟并不是鬼。”张光聚说道:“众位,你们瞧得见他吗?”大家笑啦,说道:“大掌柜的喝醉啦,明明白白的一个人,哪里有鬼!”光泰说道:“当年中秋之事,那是咱们家中的白犬。”
张光聚愣了半天,方说道:“三弟,你也不必说啦。自己穿着这样的衣服,还有脸回家?河里死不了,那井里跳不下去?你还有脸活着!趁此出去,别招我生气!”光泰一听,暗思:“他这人竟然见面并无弟兄情义,也不问我是在外面作何事业。”想着,不由得把脸一沉,说道:“好哇!祖父的遗业,不能叫你一人作主,这买卖也得分开才成哪!”
张光聚一听,怒气冲冲,说道:“好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愣敢找我分家来啦!我把你打了出去,永不准你进我这粮店门儿!”说着,照着光泰脸上就是一掌打去,光泰用手一挡。只听他哥哥说到:“好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来人!给我打他,把他捆上,我送他就是!”后边过来好几个徒弟,就要捆光泰。
却被光泰一掌一个,打得纷纷倒退,东倒西歪,把茶壶也摔了,碗也摔啦。张广聚直嚷说道:“好大胆的奴才!”正嚷之际,外边有黎桂、周重带着二三十个人,过来帮着动手。张光聚一瞧不好,连忙就说道:“三弟不可这样无礼!哥哥管你是为你好,我吃饭还能叫你饿着不成吗?你别想不开。别人的闲话,你不可听。走吧,我的马车在外边,上车吧,咱们到家里去,有话自管说。”即上前拉着光泰出来,上了马车。
外边周、黎二人就不敢去拦他,派人跟着,后面打听,二人回去等信。光泰跟大哥到了家,下车进到里边,光泰明知故问,说道:“老太太在哪里?我给他老人家磕头去。”说着,到了上房。他大嫂一见,先说道:“三兄弟你是从哪里来的?”光泰正要问话,只见他大嫂说道:“屋里来吧。”下人们都来给三爷行礼、倒茶。光泰不见他大哥进来,心中甚是疑惑。
正思量之际,听得外边有人进来说道:“三爷,外边有人在门外,等着和你老人家说话。”光泰到外边一瞧,见是四个公差,手拿着铁链,说道:“你就是张光泰?你哥哥把你给告下了,县老爷派我们来传你过堂去。”说着,把锁子一扔,把光泰锁上,拉着往前就走。
到了衙门,里头县令早坐堂了,见他大哥自己把头也打破了。这位县令是吏员出身,姓牛名川,是爱财如命的极恶小人,和光聚由有旧交。今天张光聚打算要把他兄弟给治死,故此自己先把头打得头破血流。再到衙门喊冤,县令即派人来传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