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道:“哪阵风把你刮来了?从没有到我们这里来过。”康九爷说道:“我们听人说,你新近接了一个人来,叫赛雅仙白牡丹,叫出来我们看看。”那老板说到:“哟!九爷,你再别提啦,要提起接的这个人来,话可就长了。我这几年存了点银子,到了一趟苏州,打算要买几个人。我由官家手里买的这个赛雅仙到家,一共用了三百多两银子。
此人年方一十八岁,头脑脚梢足够十分人才。自到我家,琵琶弦子、时兴小曲。她不但不学,还有脾气。我要打她,她就一纵身出去,上了房子。我还得与她说好话,她才肯下来。天天头也不梳,终日间悲悲惨惨,把两只眼都哭肿了。她还会写字,写了好些对子。你们二位不必见她,瞧见就心烦。”
康九爷说道:“无妨,带着我们三爷去到后边瞧瞧去。”老板无奈,只得说道:“三爷请。”光泰倒有些不好意思去,让之再三,方才前去。那老板头前带路,光泰在后相随。出了上房,往东一拐,往北有一朱门。门上有幅对联,上面写的是:秀于外慧于内,惟见英雄能本色。竹曰青菊曰淡,逼真名士自风流。
入门只见后院北房三间,东西各有两间厢房。老板把上房帘子打起来,说道:“三爷请!”光泰迈步进得屋来,见里面墙上挂着一幅对联,上写的是:室贮金钗十二,门迎朱履三千。北墙有张桌子,上面有文房四宝,一边一把椅子。老板说道:“三爷请坐。”她把里屋的帘子一打开,说道:“姑娘出来,三爷来了。”连叫三声,并不答言。原来韩红雨是午梦方浓,睡着未醒。
这个女子原是苏州人氏,其父名叫大刀韩成。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叫韩龙,一个叫韩虎。他父亲结交了一个朋友,姓杨名雄,劫过朝廷官银。这杨雄躲在韩成家中,被在官人役拿住,连累倒韩成。他儿子没在家,家中被抄。韩成身受国法,姑娘归官卖。姑娘自幼从父学得一身本领,自己要走也就走了。无奈又无亲人可以投奔,又是一个女子,只得暂在勾栏院栖身避难,等候哥哥。
她自己又有能耐护身,也不怕鸨儿相逼。这一日早饭后,心中烦闷,一想自己红颜薄命,不知终身如何,自己闷闷不乐,因睡已熟,梦见一只白虎扑自己而来。正在无处藏躲,只听鸨儿呼唤,战战兢兢的,香汗直流。下得床来,至外间堂屋。韩红雨出来,老板即说道:“姑娘,今天为何这么高兴?
向日叫你见客,永远不肯出来,这是张三爷,你过来见见。”
红雨一见光泰:年在十六七岁,面色微白,双眉带秀,二目有神,齿白唇红。又瞧他面带秀气,五官端正,必非俗等之辈,红雨心中早已爱慕。光泰也仔细打量红雨:见她年在十八九岁,窈窕身材,眉似青山,目似秋水,杏脸桃腮,品如金玉,气若芝兰,端端正正,齐齐整整。犹似曹子建《洛神赋》所云:肩若削成,腰若约束。绫袜生辉,丹波微步。
光泰早已魂销,二人四目注定相看。鸨儿一见,心中甚喜,看出他二人彼此都有爱慕之心,即回头说道:“李妈倒茶来。”老板向光泰说道:“三爷,你这里坐着,我到外边去看看康九爷。”李妈说道:“三爷,里间屋内吃茶。”光泰来到里屋落座,向韩红雨问道:“你就是赛雅仙吗?”那女子把脸一红,口吐碎玉,慢启朱唇,说道:“君子不可如此相称,此乃院中之人误我,非叫赛雅仙也。尊驾贵姓张吗?”
光泰说道:“正是。”“尊驾家中都有什么人?青春几何?”“今年十六岁,家中老母兄嫂。”韩红雨又问道:“有几位令郎?”光泰说道:“尚未有妻室。”韩红雨“唉”了一声,说道:“我本遇难之人,看足下并非久在烟花游逛之人。足下作何营生?”光泰说道:“读书。”红雨说道:“我看尊驾不满二十,要往此处常来,耽误正事。理应进步功名,以图上进之道。”
红雨把自己所遭之事细说一遍,说道:“君如能救我出此火坑,我感恩不尽。看你也是至诚君子,别人我也不能说此肺腑。看足下今天前来,也有爱慕之心。君既有心怜香惜玉,妾岂无意铺被叠床。尊驾用三四百金将我赎身出去,你我作为地久天长之夫妇。并非我不顾廉耻,也是被事所逼,不得不如是耳。”
光泰说道:“你所说之事,我都愿意,无奈我不能专主,我今天回去到家,打算一个主意,明天你听我的信。”二人说够多时,光泰遂拿出三四个钱给李妈,说道:“我去瞧瞧我九哥。”李妈说道:“康九爷自三爷进来,有他们家中人找了去。留下话说,如要是三爷问,叫你老人家在此等候。”张光泰也不愿意走,即说道:“也罢,我今暂坐。”又与韩红雨说了一些闲话,天色已晚,无奈要回归。老板说道:“三爷还赏钱作什么?今天住在这里吧。”三爷说道:“我回去,明天再来。”
这天回到家中,先到老太太那屋里坐,坐在那里发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母亲可就说道:“你这孩子,瞧见你,我就又是疼你,又是恨你。自你父亲一死之后,你也不读书了,任性在外边,终日习学这些玩艺儿,那琵琶丝弦还能养得了家?也不过是耗财卖脸,游手好闲。你大哥在铺内管理,也能养得了家;你二哥照料家务,也能过日月。就是你也该成家了,以后我百年之后,你大哥那个人绝不能与你等在一处同居。你把这祖传的遗业花完了,你有什么能为养家?”
光泰听到这里,说道:“母亲,孩儿有一事,与你老人家商议。孩儿听说烟花院近来有一美女,乃是苏州人氏,遇难在勾栏院中,无人将他救出来。母亲要是将那人给我买出来,孩儿就能务本分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