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说道:“这里到金华也不过数日路程,就可到了,若他尚未回来,依我之见,还是早日回去为好。”马楚说道:“我也是此想。”两人一路上看山玩水。不一日,已到金华,不敢进城,怕熟人看见,惊动地方官前来迎接,就在城外择了个客店住下。
次日马楚叫文香进城,先到成静生店内打听。文香答应前去,到午后方来说:“黎留方中了进士,成静生点了翰林。现在已回广东修墓,多时不到此地,这皆是他店中人所说,现在这店因亏本太多已经闭歇,只有一二人在那里卖脚货,再问他别事,他也不能深知,在臣儿看来,还是就此回京罢。”天子道:“既如此,从此地回京,仍须绕道苏州,由无锡丹阳过江,自扬州清江浦以上起程。成静生既不在此,明日就往苏州,顺便也好游玩一番,然后回京。”文香答应,就出去雇了一只船,讲明到苏州共计八两银子。
次日一早,马楚文香下了船,从内河进发,一路之上,过了许多热闹场所,有幸得风平浪静,约有半月光景,已抵苏城。先着文香上岸,在元妙观左近,择了鸿运客寓,讲明包住宅每日银子五两,说定之后,回到船上,开发了船钱,请马楚进城。只见街上繁华,人烟稠密,有开店面的,有摆地摊的,那些苏州口音,实在清轻灵巧,更有那班娼寮妓女,倚门调笑,惟这班人,衣服首饰,比北路风光较为华美,但是南头北脚,却是实言。看了一会,信步已到客寓。进入内堂,早有小二招呼应酬,究竟是个热闹地方,较之嘉兴却繁华几倍。
马楚坐下,小二奉上茶水,然后问道:“客官尊姓,请示下登牌。”马楚不解,问道:“你要登牌何事,难道怕我少欠你店中钱银么?”小二笑道:“客官是初到此地,不知此间规矩么?我们苏州是五方杂处之地,人类不齐,往往有匪人混迹,地方官怕扰害百姓,所以清查保甲。无论客寓寺院庙宇,每日来往客人,皆要名姓登簿,轮流送县待查,并非怕客官少钱,客官请示明白。马楚听了道:“原来如此,某姓高叫天。”小二听明登牌,随即搬上酒肴,请马楚文香用饭。此时天色已晚,加之由金华一起来,当晚就一早安歇。
次日早间马楚和文香出门,先在酒馆内吃了酒面,然后来到元妙观门首。只见茶坊酒肆,多如林密,那些游玩人士,亦甚不少,都在这左右各处玩耍。观内一带,所有那些三百六十行,竟无一件没有,正望之间,只见北首栅栏前面,拥着一丛人,在那里站立。马楚就上去一看,只见布棚之下,设了一张方桌,桌上有许多书卷,两边摆列椅凳,棚上挂了个软布招牌,上写着高铁嘴三个字,下面五个大字,是“善相天下士”。
马楚看了说道:“原来是个相面先生,某倒要请他看相,看他可相得出来。”就分开众人,旁边椅子上坐定。只见高铁嘴先说了几句江湖话道:“八字生来不可移,五行内外有高低,欲知祸福先注定,须向高人叩指迷。某高铁嘴乃四川成都府人氏,少一习一四书,壮精相法,柳庄麻衣,各家通晓,只因路过此地,欲结识几个英雄豪杰,故在元妙观卖相,如有赐教的,不妨出来谈谈。相金不拘多寡,若不灵验,分文不取。”
话犹未了,只见上首一人,身高七尺有余,黄烟色面孔,腮下一部短须,年约四十以外,公门中打扮,上前说道:“先生既精相法,请代小子一相,究竟随后吉凶如何?”高铁嘴见有人相面,转过身来,先将两手取出一看,然后看了头面额角,说道:“老兄这相,虽不是个富贵之人,却生平在公门中办事。两眼有威,鼻高口阔,是个武教中的朋友,近来印堂有光,黄中出现红彩,却主得财,老兄近来财情如何?”那人道:“先生既看得出,但这财非一人所有,究竟从何而来,以后的吉凶如何?”高铁嘴又看了一回道:“照这面相看来,眼角发赤,两颧高起,应有争衡之兆。”
再细细一看,忽然惊道:“暖哟!老兄财情是有的,只怕险事太多,本月之内府上必有奇祸,就因这财上而起,可惜可惜,我看老兄不是本地人氏,能早早回府,或可挽回。但恐此时回去,已经迟了。”那人被这番话一说,吓得面如土色,说道:“先生所说,可是真情?在下乃是岭南人氏,因受委差往西川公干,不知此事发生在何时,前途可另有险事?”铁嘴道:“照相看,应是家破人亡,就应在这三四天上,前途虽有些险事,却皆化险为夷,后福倒还不坏,大祸之后,尚有吉星照命,应该大小得些功名。”
那人听了这番评论,登时愁眉不展,付了相金,正要走去。马楚在旁说道:“这相面的言语不定,忽而大祸,忽而有财,忽然又有功名,我看这人无甚本事。这岭南人,虽是个公差打扮,气度倒甚好,我且问问他是哪一府人氏?”说着,就招呼道:“朋友,贵府是岭南哪里?”
那人听见有人招呼,忙立起身说道:“在下是在岭南广州城。”说着,究竟是个公门中人,眼力高超,见马楚不是寻常之人,忙称呼道:“老爷贵处何方,尊姓大名?”马楚说道:“某姓高名天,是潭州人氏。不知朋友尊姓何名?”那人道:“不敢,小人姓方名奎,是番禺、南海两县的捕快。现奉本官差遣,到四川寻友,因航海到了申江,适值江水浩大,不好行船,是以绕道此地,由内河到镇江,过汉口襄阳入川。昨因在路微受风寒,是以耽搁一日,在此勾留。不料高先生代小人相面,说有大祸,实为烦闷。”两人对面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