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了说道:“果然厉害!”智善即吩咐将扈会坤抬过来,放进药缸之内,以药水浸透受伤筋骨。一面用好药酒,冲服续筋还魂丹,立刻止痛。洗净伤口血污,敷上神妙生肌散,用布包好。不多时,肿散疼消,行动照常。各徒齐称道:“师父妙药,天下无双。”扈会坤上前,跪谢师父医治之恩。智善禅师随即安慰道:“贤徒在此耐性苦练满年,工夫精熟,自然准汝回家报仇,不必性急,轻举妄动。”扈会坤无奈,只得答应道:“谨遵师命。”各散安歇。
扈会坤到床上睡下,心里十分难过,想道:“人生在世,不共戴天之仇,兼且被人欺倒,岂可远避他方?贪生怕死,不以父冤为重,岂是人子?倘若青春不再,白发将来,即学到老,也难打过这一百零八度木人木马,怎能有报仇之日?”意欲私逃回广州,奈何寺中向有规条,学技各人住房,上盖有大铁笼子,四处墙壁坚固非常,插翅也难飞过。除设木人之外,另有本寺僧人把守,非奉师命,不许擅自出外闲游。
一来恐闯祸生事,二则又防工夫未曾学全,倘出外失手,被人欺笑,辱没师门。这些都是最初入门时,即行当面说明了的。愿意方肯收留,传授武艺,所以竹林拳棒,天下闻名。今扈会坤思想无计可施,偶然想到寺中溜渠宽大,直达墙外,何不带了川资包裹,逃走外出,奔回家中再作道理。一时想通脱身之计,满心欢喜,调养数日,伤痕平复。
一晚三更时分,师父等各皆熟睡,扈会坤就带着川资包裹,暗自来至渠中,扭破铁网,越出墙外,赶到城边,天亮出了武夷山。又直奔海边泉州,搭船循海回到广州。次早至善起身,各徒请安毕,单不见扈会坤。众人各处搜寻,才知道他已经弄破铁网,从沟渠逃走。老禅师十分烦恼,长叹一声,骂道:“畜生不听师言,此去性命难保。枉费我数年教授心机,可惜了为父报仇的孝心。”各徒听得,再三宽慰道:“他既不遵师训,师尊不必念他,由他自作自受。”至善平日最爱扈会坤,所学工夫,比别人用心,情同父子,今日见他逃走,也无可奈何。
且说扈会坤搭船回返广州。来到西边寺,探听洪习观、佟万斤各位师兄弟,就在寺中住下,不提私逃。各人问候智善老师及各师兄弟安好,备酒筵与扈会坤接风,欢呼畅饮,席中谈论在竹林寺所学工夫,与木人木马比较工夫,众师兄弟直饮至深夜而散。次日扈会坤对众人说明要专打作坊之人,以报父仇。各师兄弟素知前事,为他久抱不平,且少年好胜者居多,略有一二老成,恐怕闹事,力为劝阻不住。
扈会坤即往灯笼铺,定做西边寺门头外顶大灯笼一对,要点得四两牛烛者方好,其余手执小灯笼数十盏。附近灯笼铺因怕作坊各不肯接,后来到远处定做,到晚点悬寺外,旁边点小灯笼数十盏,照耀十分光亮,通写红黑“扈会坤专打作坊”几个大字。
此时各作坊中人,见此气愤,传锣齐集数十余人,各到外馆,起齐家伙,拥来寺外,意欲先打烂灯笼,后打入寺,找和尚做对。不料扈会坤先派各兄弟守着灯笼。自己提着铁棍,专等大斗。一见各作坊的人拥挤鼓噪,齐拿军械拥进寺来。他就将身一纵,跳出头门,大叫:“扈会坤在此,作坊中人快来纳命。”众作坊中人不由分说,一拥上前乱打。
扈会坤宿恨已深,咬牙切齿,手中这条铁棍,犹如蛟龙戏水,猛虎离山。作坊中人,哪里是他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血肉齐飞。所有平日自称教师、恃勇上前者,共计打死十三人,伤者不计其数。余众奔逃,走个于净,扈会坤得胜入寺,次日作坊中人禀报县令邹太爷,求其到场相验,捉拿凶手,以正国法。
作坊中人禀道:锦纶堂东西家行司管事陈德等,禀报逞凶不法、杀死作坊十三人命,伤者数十人,乞恩追办,以伸抑冤,而正国法。祸因恶棍扈会坤、洪习观、佟万斤等,胆敢昨晚在西边寺头门外,高挂大小灯笼数十,上写“扈会坤专打作坊。”敝行集众与论,不料首恶扈会坤,手提铁棍,打伤行友多名,情实难甘,逼得泣叩大老爷,莅验究办伸冤,感激宪恩,公侯万代。
县令邹太爷看完状词,吃了一惊,清平世界,胆敢行凶,实无王法。急忙出签差人捉拿扈会坤等到案,一面打道向西边寺来,排开公堂,传集凶手,当场将各尸身相验,注明尸格,又受伤人等,分别轻重,一同附卷存案。即打道回衙,饬将各尸收殓埋葬,立即审问扈会坤起事缘由。扈会坤哭诉当日父亲被作坊中人推跌因伤致命,后自已被打重伤,幸遇人救脱,引见智善大师,带回竹林寺,苦练武艺。今为父报仇,只求太爷明鉴,小人死而无恨。
邹县令见他供词,又不惧罪逃走。且看他相貌不凡,况本县到任以来,风闻作坊恶少,恃强凌弱,曾见西关居民铺户,被该作坊恃众横行,此事谅必非虚,随道:“这事若果真实,你倒是一个孝子,本县当通详备完,为汝开脱罪名。他们打死你父,有凭据否?”扈会坤道:“小店开设多年,父亲受伤致死,街坊共见,求太爷访察,无有不知。如有虚言,将小人碎尸万段,绝无怨言。”
邹县令随即退堂,只是把首犯收监。其他人如山地和尚、洪习观、佟万斤等,暂回寺内,听候察核明白,再行根据律法来定夺。过了两天,县令易服私行到从前扈会坤开店的地方,与周边之人闲谈,佯称扈会坤实在一癫狂之人。该店邻合,不识县令。却代扈会坤抱不平道:“不识其事者,自然以为他癫狂,知其事者,还要称他做孝子。”邹县令听了,连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