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两进院子,空空荡荡,屋子里除了桌椅板凳也没什么别的摆设,一直到最里边那进院子,才能感受到一点人气,两三个岁数大的婆子,在忙活着做饭,收拾屋子。
堂屋客厅坐着个老太太,默默地抹着眼泪,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个婆子,给老太太递着手绢。
此时的韩墨就在里院翻箱倒柜,嘴里念叨着‘钱都放哪了。’
突然他发现里屋床下的铁盒,从床底下掏出盒子,见盒子落了锁,风风火火的出了屋,找了个锤子,又跑了回屋,会客厅坐着的老太太,见状眼泪更是流的急了。
这韩家香火不旺,到韩墨这一辈就剩韩墨一人,韩墨的爹前两年病死了,韩墨继承韩家的商队和商铺,一开始韩墨还算是兢兢业业,虽然不是经商的料,但好歹占了认真,进取不足,但是起码守成有余。
韩家也还是城里的豪商。
可就在大半年前韩墨开始赌博,对于家里的生意不管不顾,先是商队解散,商铺没了低价货源,逐渐也没了竞争力,加上主家不上心,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后来韩墨输的狠了,把商铺全都输了出去,倒也不用再担心生意不好了。
一开始韩墨的娘劝韩墨,韩墨还会听,但也听话不了两天就固态萌发。后来韩母说的多了,韩墨干脆就不理,甚至赌坊里一待就是几天!
急得韩母直哭,可是哭又能管什么用呢。
家丁仆人丫鬟一个个的或发卖或遣散了。现在家里就剩下几个岁数大没人要的婆子,和母子二人。
韩墨翻箱倒柜,韩母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无非就是黄白之物,他知道韩墨终究是徒劳,每次出门赌钱之后回来都会这样,她也习惯了。她哭的只是自己愧对死去的丈夫,愧对韩家,生出这不孝子。
韩墨打开了锁,铁盒子里只有一张房契。
看到只有房契韩墨先是一阵沮丧,随后又是眼前一亮。没钱,这房契不就是钱吗!
这就是翻盘的机会啊!韩墨把房契小心的揣进怀里,把铁盒一脚踢开,起身就往外走。
韩母见韩墨离开,进到里屋看到那被踢翻打开的铁盒,表情一暗,眼泪再次顺着脸颊往下流。把自己身上仅剩的首饰摘了下来,递给了身旁的婆子。
“我也就剩这点值钱的东西了,你们拿着分了吧。”
婆子看到韩母塞到自己手上的首饰有些惊慌的说道:“夫人不可,我们几人留下不是为了银钱,在韩家侍奉三十多年了,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夫人不要赶我们走啊。”
“我自然知道你们忠心,可那逆子带走了房契,过了今晚,怕是这房子还姓不姓韩也说不准了。”韩母惆怅的说道。
婆子自然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性,这大半年来家业都败的差不多了,把首饰塞回到韩母手中。
韩母也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贺年没看到这一幕,他跟着韩墨回了赌坊。到了赌坊直奔后院。
刘坊主一见这韩墨回来了,笑着迎了上去。
“韩公子啊,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可是要还钱了?”刘坊主慈眉善目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不知道底细的人,还得以为他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人物。
“本少爷还能差你的钱?看看这是什么!”韩墨拿出房契抖了抖!
刘坊主结果房契看了看说道:“您家这大宅子,占地五亩,可做价三千两。”
“三千?刘坊主你不要欺负我不懂,我家那位置,地价一亩就值八百两,这还不算地面的房子!就给三千?”韩墨不可置信的质问道。
“韩公子,我这可不是买卖房产的地方,就做价三千,不行,您可以去别处问问,但是您欠的银子可得现在就给我!”刘坊主收了笑容说道。
“算了,三千就三千,还了你一千三百两,剩下的给我兑银子吧。”韩墨一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进了之前赌钱的单间。
刘坊主招呼掌柜的,嘱咐收好房契,又支了一千七百两的银票,进了单间,笑着递给韩墨。
“韩公子这次要玩点什么啊。”刘坊主笑着说道。
“骰子吧,不玩牌九了。”韩墨寻了个位置坐定。
“骰子好,公子捎待,我去招呼点人过来玩。”刘坊主躬身告退,出了单间。
“有想玩骰子的吗,云字间开赌了!”刘坊主吆喝了一声,单间一般都是牌九,玩骰子的不多,一听单间开赌骰子,还真有几个人从大堂跑到后院的。
“呦呵,今天稀奇啊单间开骰子,算我老赵一个。”
“也算我一个!”
不一会过来好几个,有打算来这边赌的,也有看热闹的。
刘坊主也不介意,招呼人进屋,好在单间较大。也不算挤。刘坊主还招呼了两个年轻姑娘,给韩墨斟茶倒水,玉手按摩。看的刚进来的老爷们直眼红。
“韩公子,开始吗!”刘坊主小声的问韩墨。
“开始吧!”韩墨摩拳擦掌的说道。
刘坊主拿出三个骰子,先是让韩墨检查一番,然后交给早就准备好的伙计。这时候韩墨面前的桌子上还了一张桌布。
桌布上写着大小,画着各种点数的豹子。
一个竹制骰盅,伙计把骰子放到竹筒里,用碟子盖住,一手握筒,一手托底,左右上下的开始摇晃骰子。
只听啪的一声,伙计把竹筒按在桌上,轻声说道:“各位请下注!”
韩墨挑了两块碎银,扔到了小的位置。
嘴里喊着“小,小,小。”
周围的人也开始纷纷下注,各自喊着自己下注的目标,这个单间一瞬间嘈杂万分。
王贺年靠在一遍看着这群叫喊的人,有些不理解,靠喊又不能影响结果。
“一,二,四,七点小!”伙计开了竹筒,高声喊道。
下注的人有兴奋的,有叹气的,第一把下的都不多,所以倒是没人着急。
王贺年对这个兴趣不大,也就没怎么关注,韩墨头顶黑气越来越浓,今晚这赌局必然颗粒无收。知道了结果,王贺年也就没心思看了。
直接出了单间,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听着这赌坊嘈杂的叫喊声,准备打个盹!
本来想着眯一下,结果一睁眼天都要亮了,王贺年下了屋顶,往单间里看了一眼,韩墨还在,但是其他人都换了一茬,刘坊主已经不在屋里了,伺候韩墨的姑娘也不在了。
韩墨盯着黑眼圈,双目无神,一脸憔悴,面前的银子也所剩无几。
正当韩墨要把最后的银子下注之时,刘坊主走了进来,板着脸说道:“行了韩公子,钱也输的拆不多,这点碎银留着吃个早点吧。我给你五天时间搬家!五天后我会去接受我的房产。”刘坊主示意伙计退下,驱散了其他赌钱的人。
韩墨仿佛被说话声唤醒,看着眼前几块碎银,一瞬间红了眼。家底没了,房子也没了!正要撒泼,一回头看到刘坊主冰冷的眼神,瞬间怂了。低着头灰溜溜的出了赌坊。
站在赌坊门口,一瞬间茫然无措,仿佛脑子一瞬间清明了一般,后悔不甘涌上心头。一脸颓丧的往自家走。
回家进院,这次不再是风风火火了,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走遍了家里的每一寸地方,仿佛想把这家装进眼里。
此时天已大亮,里院的婆子在准备饭食,看到韩墨回家,也不打招呼,就当他不存在。韩母坐一个人在里屋,发着呆,透过开着的门看到了垂头丧气进屋的儿子就知道这房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玉兰”韩母喊了一声。
“夫人,有什么事?”被称作玉兰的婆子进了屋,回话道。
“收拾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回村里住,好歹当初老爷念旧,村里的三间破房没舍得卖。”韩母说着叹了口气,严格来说那三件破房才是祖宅,只是不知道多少年没住过了,早两年还没败家的时候,还会定期安排人收拾一下,最近这家里急转直下也顾不上了,不过想来住进去问题不大。
“玉兰啊,你们几人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我昨天的话还作数,这点东西,大概够你们养老。”韩母说着又要摘自己的镯子。
“夫人别说了,回乡下就回乡下,我也没什么亲人了,就守着您过了。”玉兰按住韩母的手,小声的说道。
“那你也得问问她们啊。”韩母指了指院子里忙活的三人。
“行,我去问,早饭做好了,您先吃东西吧。”玉兰说完话就出了屋,去厨房端早饭。
一碗清粥,两碟小菜,两张薄饼,十分简单。
韩母默默地吃完了早饭,对于进了屋就没在露头的儿子,也实在是寒了心不想搭理。
玉兰叫了另外三人在厨房说话,时间不长有两人进了里屋,给韩母下跪叩头,韩母也是擦着眼泪要把收拾给她们。但是两人万般推脱,终究是没有拿。
和老夫人告别之后,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被褥,扛着包袱离开了韩家。
韩母身边只剩下了两人,玉兰和翠荷。玉兰是韩母当初嫁到韩家带过来的丫鬟,翠荷也是到韩家之后不久安排在她身边侍候的丫鬟,两人与韩母相伴时间最长,感情也是最好,此时都不愿离开。
玉兰和翠荷把搬家要收拾的东西整理好,也因着韩墨败家太彻底,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件东西了,这次搬家也就是带些衣物被褥和锅碗瓢盆。
两人干活也麻利,半天时间东西就收拾妥当了。看着天色还早,玉兰提议她先去乡下收拾一下,这样搬过去就可以直接入住了。翠荷也是点头同意。
“收拾可以,我去吧,你照顾夫人吧。”翠荷把打包好的杂物放到一边说道。
“就我去吧,那边我熟悉,你在这边就好。”玉兰洗了把脸,把汗水洗掉说道。
“那行,那你今天还回来吗?”翠荷问道。
“我看看,能赶回来就回来,不想我就在那凑合一晚,反正那边也有些预备的被褥。”
“尽量回来吧,你自己我不放心。”翠荷有些担心的说道。
“好!”玉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答应了一声,直接就出了屋,准备出发。
翠荷则是在院子里转了转,寻找遗漏的东西,毕竟房间太多,如果能找到些遗漏的值钱的东西,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些。
转眼天色渐暗,翠荷看着一下午都没动静的大门,想着玉兰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准备给老夫人做些吃食,正往厨房走的时候,看到韩墨出了屋,本想不理韩墨,但是想到这少爷自打早晨回家还没吃过东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少爷可是饿了?伙房应该是有些粥,要不给你热一下?”
韩墨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自顾自在翠荷身边走过。
翠荷见自家少爷这个德性,也干脆不在理会,进了厨房给夫人准备吃食。
王贺年见韩墨终于出屋,也是跟了上去,只见韩墨一路向着赌坊走去。王贺年有点意外,这韩墨身无分文的去赌坊干嘛呢。
这疑惑间,韩墨已经进了赌坊,赌坊一如既往的热闹,没人注意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韩墨,韩墨就这么默默地上了二楼,又准备上三楼。有个正下楼的伙计看到韩墨,客气的行礼问他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韩墨也不理。伙计也就不在说话,心里认为可能是上楼寻人,随即端着托盘下了楼。
韩墨上了三楼,三楼的包厢不多,但是更大更豪华,在三楼的基本上就是城里的八旗老爷,满族贵胄。
韩墨走到临街的那间包厢,此时包厢里传来嬉闹的声音,门没锁,里边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和三个漂亮姑娘在打麻将。
韩墨推门走了进去,里边的人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进屋,毕竟他吩咐了伙计不允许来人打扰。
愣神过后,刚要斥责,只见韩墨径直走向窗户,退开窗爬上窗台。
那公子哥一惊,止住了本要脱口而出的喝骂。
“你。。。你要干什么!快下来!”
韩墨理也不理,双脚上了窗台,直接头冲下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