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打了吗?”王贺年百无聊赖的蹲在城墙根对着刘吉说道。
“是啊,又开始装样子了。”刘吉摆弄着手里的鱼竿,头也不抬的回道。
这次来永安已经一周了,太平军和清军不断的接触交锋,保持着战绩为零的无效拉扯。现在听到他们打起来,根本已经不能让王贺年挪地方了。
城内的太平军核心成员已经把辎重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看样子也就这几天就要突围了。城外的清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动静,似乎就打算一围到底,不打算强攻了。每天攻击挑衅一下,浪费一点太平军的物资。
“这两天又请神了两次,估摸着要撤了。”刘吉说道。
王贺年:“嗯,有限的辎重也都打包好了,不知道突围的时候会不会有场恶仗。”
“谁知道呢,万一走的神不知鬼不觉,清军发现不了呢。”刘吉收了鱼竿。
“也是,这清军也不是啥靠谱的。”王贺年说着都觉得尴尬,这官兵是真的是有些丢人了。
“得嘞,我巡逻去了。”刘吉起身说道,往自己负责的区域走去。
王贺年不用动,毕竟抬头就能看到自己负责区域全貌。依旧是那片窝棚,这几天又死了几个,这白天晚上温度差别颇大,本来就容易生病,又都吃不饱,住的脏乱差,死几个身体不好的,很正常。
前几天死了孩子的女人也死了。寻了个尖锐的树枝自杀了,本来死了孩子就不想活了,还被人欺辱,虽然王贺年发现后施法阻止那个痞子,没让他得逞。但是那女人像是彻底没了生的希望,就以那么惨烈的方法戳死了自己。王贺年勾了她的魂魄,那女人的魂魄木讷的看着王贺年,任由王贺年拉着锁链带她离开自己的窝棚。
王贺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默默的把他交给了同僚带回地府。只是临分别的时候说了句“你也许还能见到你儿子。”
那女人听到这句话,一片死寂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光彩,回身给王贺年磕了一个头。然后跟着那个勾魂使离了永安,去了地府。
天色灰蒙蒙的,黑云滚滚,王贺年觉得这大雨不远了,太平军突围的契机就要到了。
天擦黑小雨淅淅沥沥,晚上气温骤降,王贺年作为一个鬼差,自然是不怕淋雨,可是住窝棚的人可就不行了,一个个窝在角落缺衣少食瑟瑟发抖。王贺年又勾走两个魂魄。期间王贺年找徐辉帮忙盯着,去了一趟府衙。洪秀全等人都没有睡,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布置突围事宜。
“经本地通晓气候之人判断,这雨明日应该会变大,请诸位过来就是说一下明日突围的事宜。”
“明日突围队伍分为前,中,后三军,北王昌辉负责前军,中军为主力,由我亲自坐镇,东王秀清,南王云山从旁辅助,后军由西王指挥。罗大纲前锋开路!秦日纲断后!”洪秀全站在地图前安排任务。
后半夜的雨果然越下越大,暴雨如注。罗大纲率领先锋敢死的勇士出了东城门。王贺年等人也被紧急调往城东。
只见罗大纲身先士卒,直冲东城外古苏冲,这地方驻守的清军本来就少,之前的溃败,永安东就再也没有加派守军,稀稀拉拉的一点守军,自然抵挡不了气势汹汹的太平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罗大纲的开路任务圆满完成,还缴获了不少辎重。
王贺年等阴差,在战场上忙活开了,把死掉的人魂魄穿起来,交给复杂押运的同僚,继续等待后面更大的战斗。
罗大纲的先锋并没有过多停留,派出一部分队伍清缴清军溃卒防止回去报信,剩下一部分人进山开路。
天色将亮,韦昌辉的前军开始进山,沿途留下士兵戒备,随后中军后军进山。秦日纲则在城内布置疑兵断后。
本来计划是在城墙留下疑兵,迷惑清军,可是秦日纲见三军全部出城之后,怕自己成了孤军,紧随三军就撤出了永安,被清军发现。
守在城北向荣大军,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发兵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攻城,一路绕过永安直达城东。见永安俨然一座空城,怒不可遏,向东追击。
这时候太平军主力全部进山,秦日纲刚到山脚,被追击的清军赶上,一番血战开启,清军大军人多势众,断后的秦日纲没了身先士卒的勇气,率先逃跑,太平军没了主将,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只剩了少数人跟着秦日纲逃进了山。
王贺年等人都忙不过来了,李峰等巡察使又再次紧急调人过来,人数增多之后,王贺年和先前的一批人被吩咐跟着清军进山。就见太平军和清军‘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因为秦日纲溃败之后人数较少,逃起来也比较快,一直逃到龙寮岭,因为辎重家属的队伍较慢,拦住了逃跑的秦日纲,被清军追上,又是一番厮杀,秦日纲近乎全军覆没,连带着家属都死了一大批。
王贺年等人都顾不过来细致干活了,两两配合一人抽魂,一人上锁链,几乎每个人身后都串着一大串魂魄。有清军的,有太平军的,也有太平军的家属。根本没时间分类。
秦日纲已经趁乱带着几个亲兵跑了,负责押运辎重的太平军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太平军的家属哀嚎着一茬一茬的倒在血泊里。
两三千人被清军杀了个干净,没有停留,继续追击,这次没追出多远就遇到了太平军后军的肖朝贵的阻击,清军此时经过追击厮杀已然强弩之末,无奈退兵。
太平军反过来掩杀追击一阵,怕把清军逼急了,便也放弃,开始轻点伤亡,继续逃窜。
王贺年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大雨未停,水流顺着沟壑冲刷这地上的血迹,形成了血河,残肢断臂铺满了这一片区域。这次勾出来的魂魄都第一时间施了镇魂咒,一个个麻木的被铁链串着,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一幕,怕是一辈子的阴影。
太平军留了些人,寻找还能带走的辎重,清点死亡人数。大部队依然继续往山里跑了,这一股小部队,也是敷衍了事,寻了点还能用的武器盔甲交差,也是快速的进山,追赶前边部队。
王贺年等人把魂魄交给了负责押运的人,被命令继续跟着太平军行军。他再次看了一眼战场残骸,叹了口气往太平军撤退方向追去。
大部队走的并不快,王贺年这边一共派了五十人跟着大部队,其余人押着魂魄回地府,而后阴帅会带着他们直接去太平军的目的地汇合。
王贺年这一队人分开形式,有人跟着前军,有人守着中军,而王贺年刘吉徐辉三人被分配到了后军,本来在中军受保护的太平军妇女家属,和永安城新招募的教徒,都落在了后军,毕竟走的慢。而且伤亡率也高。
早晨突袭出城,现在已经天要擦黑,大雨在下午的时候就停了,此时夜晚不宜行军,后军的肖朝贵派出去大量斥候巡视警戒以防清军追杀。其余人在山林也不敢生火暴露位置,几个人挤在一起取暖。雨后的山林潮湿,蚊虫也多,湿漉漉的衣服也晒不干,还不敢生火,当晚就死了几十人。王贺年几人忙活了一通,把魂魄安顿好,交给押运人员。也是守着队伍,不敢走远,怕赶不及。
一晚上也不消停,受伤的士兵和家属,此起彼伏的痛叫,又不敢放开了喊,只能隐忍的哼唧。听得王贺年莫名的烦躁。不断的在营地来回溜达。他负责家属营,一部分新入教的教徒也在这个区域。
这时候突然嘈杂起来,王贺年走近发现是有人打起来了。
有个新入教的男人从怀里掏出来油纸包着的干粮吃,由于保护的很好,几乎没受大雨影响。有对母子是家属,被清军掩杀的时候侥幸逃脱,但是带着的包袱丢了,身上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孩子饿的直哭。见到那人在身边吃东西,想要一些,那人不给,说话还特别难听,还推了一把女人,险些摔了怀里的孩子,女子自然不干,就打了起来。不过毕竟是女人,一动手就占了下风。
王贺年站在旁边看的有些无奈。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起义军兵丁跑了过来,先是一人抽了一鞭子,让他们不要喧哗。距离已经被清军夺回去的永安还不远,必须避免节外生枝。
两人被打也都停手闭嘴,男人躲这个女人远远地,继续吃着自己的干粮,看的旁边没饭吃的人也是直眼红咽口水,毕竟从清晨就跟着队伍出城,一直到现在天大黑还没没吃东西。在加上后边落在队伍后边被清军追杀,现在一休息,基本上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那女子单手抱着掉眼泪的孩子,跪在那个兵丁身前,磕头想给孩子求口吃的。那兵丁不忍心,从怀里掏了一小块饼,饼已经沾了水,潮乎乎的,女人千恩万谢的结果饼,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孩子。兵丁就站在女人身边,拔出刀提防着旁边眼红的人,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
另外一个看起来像军官的人说道“都别急,这太危险没办法生活,等过了这个山坳,保证大家都有吃的,在忍一忍,天父保佑着咱们呢。天王和各位大王也都饿着肚子陪着咱们呢,咱们都是兄弟姐妹,要团结,共克难关,吃食有富裕的,就给困难的人分一分,每一个做善事的人,天父都看在眼里!”
先前吃独食的男人听了这话羞愧难当,先是走回来跟女人道了歉,把吃剩下的干粮,递给了女人。女人也是感激的道歉。
其余人也不再在仇视,气氛竟然真的和谐了起来。
王贺年在旁边听着,惊讶非常,心道;“这小子他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啊,这一通话说的可比那鞭子抽几下管用多了,还顺道传了教。”这时候他纳戒闪了一下,生死簿自行飞了出来,这种差事,一般不需生死簿,所以这段时间都没取过来过,难不成它在纳戒里呆腻了?王贺年摇了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生死簿自行出了一行字“刘知文,月牙县人氏。”王贺年正搜刮脑子里的信息,想这个人是谁。
“人才啊,这种人要是多一些,这拜景教可就报仇教众了。”徐辉突然在王贺年背后说道。吓了王贺年一跳。
“你咋不打招呼啊,吓我一跳。”王贺年说道。
“我那边没啥事,过来转一圈,正听到他讲话,是个人才,把这帮老百姓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徐辉咋舌。
那个军官见到自己讲完话,这帮人没在争执,都被安抚下来,满意的拉着那个兵丁回了他们的营地。
王贺年一拍脑袋说道“我知道了,这人是刘武的儿子!”那三个地址不正是太平军起义的地方吗。原来这小子跑来参加起义了,想不明白他好好的举人老爷不做,干造反。
徐辉这次是被王贺年惊了一下,问道:“你说啥呢?”
王贺年把之前刘武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徐辉这次是听明白了,说道:“真是太巧了。这都能碰到。不过碰到也做不了啥吧,他爹都死了。”
“一会给他来个入梦术吧,通知他一声。”王贺年说道。
徐辉表示怀疑:“做梦的事他能信吗。”
“嗐,我做了就行了,信与不信的就是他的事了。”王贺年无所谓的说,毕竟刘武到死想的都是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他单纯的想传达一下刘武对儿子想念。
王贺年让徐辉帮自己盯着点,边飘着跟上了刘知文。
刘知文回了他的营地,听他们说话,王贺年知道这刘知文现在是太平军的卒长手下一百多人,此时刘知文自己在帐篷里,躺在席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王贺年在帐篷外等着他睡着。
没多大一会,刘知文入睡,王贺年手中掐诀,一个小光团飞入刘知文的额头。时间不长,两行泪水顺着刘知文的眼角滑落。王贺年见状离开了这边,回了他负责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