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莹毫不犹豫的选了兴昌伯府,谢明珠也不多做嘴什么,确定此事之后就叫人把话带去凤雎宫。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洛亲王妃操办,但是现在江韫眼看着就快要生了,怎么好叫她劳累?为此徐宁娘就主动揽了这件事。
谢明珠从暖阁离开之前还叫太医仔细的给柳莹养脸伤。
明珠宫正殿内,戚烟端了果盘上来,道:“公主可打算让这位柳莹小姐去哪儿出嫁?”
谢明珠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后,她道:“就在明珠宫的暖阁出嫁好了,也省的让她左右挪动,又要惹出来这许多的是非。”
“左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公主这是给洛亲王府面子,可不是给她柳莹面子。”
说了这些话,谢明珠又提起来在北部的某人:“如今这北部啊,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开战。”
“兴许那雪牙部落准备观望呢?”戚烟接了谢明珠的话道,“公主也要安心才是,侯爷的武功如此的高,想来也没有什么事。”
“这种事谁又说得准?”谢明珠脸上露出来几分担忧的神色,片刻后又道:
“还有一个月就中秋了。”
听谢明珠提起来中秋,戚烟道:“正好陛下前几日送来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厨子,公主回头要不要叫他试试?”
“怎么感觉我这明珠宫的小厨房里头,厨子比御膳房的还多?”
谢明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整个后宫,就数她明珠宫里头的厨子最多,也手艺最好。
所以也怪不得之前谢翊总喜欢过来蹭饭。
戚烟听了这话后又道:“公主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有道理。”
“明珠宫小厨房里头的厨子,那可是天南海北都有的。”
“说起来啊,奴婢还想起来一件事儿。”戚烟笑嘻嘻道:
“上次公主从江南郡回来,陛下又给拨了一个擅长江南菜的厨子过来,不过公主好像也没怎么叫他做菜。”
“唔……你说的有些道理。”说到这些个做菜的厨子,谢明珠忽然问了一句:
“戚烟啊,你有没有注意过,定北侯喜欢吃什么啊?”
谢明珠之所以会这样问,则是觉得定北侯实在是什么都不挑——不管是偏甜还是偏咸,清淡还是辛辣,这人好像都来者不拒?
这让谢明珠有一种感觉这人挺好养的错觉。
“这——”戚烟也是不知道,但是还有一个人知道。
安如方才送了药去暖阁回来就听见二人讨论这个问题,上前行了一礼道:
“回公主的话,定北侯倒是挺喜欢吃糯米鸭子跟紫参炖鸽子的。”
谢明珠一脸惊讶的看着安如:“你怎么知道的?”
安如忙不迭的将之前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回公主的话,公主可能是忘了,之前您吩咐过小厨房赏了几桌子菜给还是护卫的定北侯,定北侯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两道菜。”
“原是如此。”谢明珠打消心底的疑惑,又道:
“让你去太医院亲自取的养颜膏,都给了柳莹了?”
“回公主的话,都给了。”安如有些不高兴道:“这养颜膏素来都只是珍品,公主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一个人用?”
“不觉得浪费了吗?”
“浪费?”谢明珠看了一眼安如,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以柳莹的身份,配不上这么好的养颜膏?”
“公主都知道了,还问奴婢做什么?”安如回想起之前她去给柳莹送养颜膏的时候,柳莹说话很是不客气。
话里话外都说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没资格碰这么好的东西。
说实在的,要不是牢牢记着这是自家公主的吩咐,安如早就把养颜膏摔在了柳莹那张还带着巴掌印的脸上。
谢明珠没有注意到安如的异常,继续道:“柳莹要作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她想迫不及待的作死,本公主推她一把又何妨?”
“推、推她一把?”这让安如和戚烟两个人越发的不解。
“没错,就是要推她一把。”谢明珠解释道:“她要嫁的那位兴昌伯,家里有个厉害的老娘。”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不管这府里的正室还是小妾,只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她动辄就毁人家那张脸。”
听了谢明珠这般说辞的二人冷不丁的一个哆嗦,安如道:“那……那兴昌伯府是从来都没有正妻?”
“不、不对!应该说,这兴昌伯府的正室去哪儿了?”
谢明珠的声音很轻:“自然是被那彪悍的老太太毁了容,一头撞死在宫门口的登闻鼓前!”
谢明珠的话重重的敲在了二人心上,光是听着就叫人生生的打了冷战。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大概刚刚出生没有多久吧,总之这件事情是听母后说的。”
“那兴昌伯府逼死嫡妻的事情一传出来,朝野震惊。据说当时整个朝堂的大臣都联名上奏,要求严惩这兴昌伯府的老太太。”
“等等,说起来这位嫡妻什么身份啊?”戚烟心细,注意到了这一点。
“自然是文太傅唯一的女儿。”
“难怪了。”听了谢明珠的解释,两个人也算明白了。
说是朝野联名,倒不如说是顺了明武帝的意思。
说了这些,谢明珠觉得有些口渴,倒了杯水润润喉咙继续道:
“所以说,这兴昌伯府不作死就不会死。当时陛下震怒,要兴昌伯代母受过,打了他整整六十大板,扣了他所有的俸禄,还不许他请太医看!”
“所以这兴昌伯如今看着才三十出头,可这一条腿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残疾。当时那兴昌伯差一点就没了气。”
“那这位柳小姐不知道吗?”戚烟很是奇怪的问了一句:她觉得以柳莹的个性,若是得知兴昌伯是这幅样子,也不会嫁啊。
“自然是知道的。”谢明珠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现在上折子愿意娶她的人当中,也就这兴昌伯皮相还过去的,年纪也是最轻的,纵然有些残疾,却也不是完全废了。”
“若不是有这副皮相,怎么可能娶得道文太傅的女儿?”
“而且自打这兴昌伯府出了那种事情之后,这兴昌伯府里头的妾室拿了当时父皇的一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说如果她们这些妾室不想待在兴昌伯府的,那就自行离开。”
“为此,就算是兴昌伯日日流连花街柳巷,可是这整个兴昌伯府,后院全是空的。”
“原来如此。”戚烟后知后觉:“若我是柳莹,我也会选择兴昌伯。”
“只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她了?”戚烟转念一想,有些愤愤不平。
“便宜不便宜还不好说,总之本公主确定,柳莹嫁过去,日子绝对没有那么好受。”
两个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暖阁里头涂了养颜膏的柳莹还在为自己以后要嫁给兴昌伯做正室夫人很是高兴,觉得自己那笔断绝书写的很值。
但是不久以后,柳莹自然会后悔的。
那头洛亲王府得知柳莹定了兴昌伯的婚事之后,就派了府中得力的大管家去办理此事。
同时也在亲事敲定的第二天,洛亲王府派来替柳莹量身裁嫁衣的绣娘就进了宫。
柳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任由绣娘量了尺寸。不过也算她有点脑子,知道赏了银子给绣娘。
否则这嫁衣要是哪儿出了问题,她可是哭都来不及哭。
而且既然决定了柳莹在明珠宫出嫁,为此洛亲王府送来的嫁妆和兴昌伯府送来的聘礼,都放在了明珠宫里头。
谢明珠去看过,洛亲王府与兴昌伯府各占一半,不过江韫也添了一万两银子给柳莹,让她自个儿好好收着。
这也算替谢慎做的事情。
十几日的光景一过,转眼间柳莹嫁人的那天就来了。
明珠宫里头也算是张灯结彩,谢明珠身为主儿,也走个过场,叫人送了一尊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过去。
兴昌伯府派过来接亲的人很快就到了。
柳莹在一片恭喜声中被送了出去。
喜宴自然是在兴昌伯府举办的,按道理来说,兴昌伯府得罪了满朝文武,这喜宴也照例来说没有多少人来的。
结果今儿却是高朋满座,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满朝文武去了一半多。
明武帝念着谢慎的面子叫顾有福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过去,顾有福知道明武帝的意思,放下礼就走,连口水也不喝。
实际上这些去的人啊,基本上都是来看柳莹这个不怕死的新娘子的。
亦是有人扼腕,觉得洛亲王如此惊才艳艳的人,怎么就有这么蠢的一个义妹?
不过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都乐意看兴昌伯府日后的“好日子”,为此没有人说别的,顶多暗自讽刺几句就完了。
这场喜宴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这一夜,万籁俱静,唯有兴昌伯府的主人院落里头,时不时传出来几声女子的惨叫。
没错,就是惨叫。
柳莹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兴昌伯如此粗暴的对待,自然是有多惨就有多惨。而兴昌伯一朝得了新媳妇,也是上头,几日下来这柳莹非但没有出了院子,还差一点被兴昌伯弄死在床上。
谢明珠是早起去凤雎宫请安的时候,听下头的宫人们提及此事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从凤雎宫请安回来,谢明珠带着戚烟梧桐两人,慢慢的绕着御花园走着。
“不知。”
御花园里头种了许多的月桂,谢明珠伸手折了一枝快要开放的,放在鼻子下轻轻的闻了一下,继续道:
“兴昌伯这残疾也是有些年头了,而且这些年头,但凡家中有女孩子的人家,看见兴昌伯就避如蛇蝎。”
“更别说嫁入兴昌伯府了。”
“而至于那些花街柳巷的姑娘,看见他也是怕的紧,为此兴昌伯这个人从一定程度来说,性格上有些暴戾,甚至是扭曲。”
“所以柳莹才会差一点死在里头。”梧桐接了谢明珠的话,继续道:“左右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明珠转动着手里的月桂,慢慢的说道:“行了,不提他们两个。”
“快要中秋了,明儿叫小厨房的人做了桂花软糕过来。”
“是,奴婢省得。”
几日后,谢明珠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跟戚烟说话,一边挑着等会要戴的钗环。
“说起来我也是有点慌,你说皇婶婶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事情要发生。”
戚烟顺手给谢明珠结好一个发髻,从谢明珠的手上接过步摇道:
“公主不必太过担心,昨儿晚间不是有消息说洛亲王也要回京了?”
“而且穆神医也就在这几日去。”
“穆神医在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这女人生孩子总归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谢明珠见戚烟替她梳好头,便站了起来,往外面边走边继续说:
“当初母后生小四的时候,也是阎王殿里头走了一圈。”
谢明珠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若非二位舅舅守着,只怕是……母子俱损!
眼下江韫也快要生了,就算穆川柏坐镇,可谢明珠心里头还是很担心的。
谢明珠心事重重的用完一顿早膳,想着今儿没有功课,便去了洛亲王府。
只不过这车驾到了洛亲王府门口的时候,谢明珠撞见了兴昌伯夫妇二人。
“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冲他们二人点点头,目光转向穿戴华贵的柳莹,讥笑一声:
“如今你做了这兴昌伯夫人,也是贵人多忘事啊。”
若是她谢明珠没有记错,今儿个便是三日后的回门。
谢明珠口中所指,便是这位兴昌伯夫人写下的断绝书。
之前她柳莹自己承认自己断了这份兄妹之情的,如今巴巴儿的叫了兴昌伯一起过来上门,这是打算做戏给谁看呢?
柳莹闻言则是往兴昌伯怀里缩了缩,高大的兴昌伯搂住柳莹,越发显得柳莹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对此谢明珠不得不承认,柳莹这样的女人,是最容易激起男人们的保护欲的。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兴昌伯见谢明珠如此不客气,语气也加重了两分:
“莹儿当初那是为了我才会如此行事,这好好的兄妹之情,怎么可能是一纸断绝书能买断的!”
听着这兴昌伯一口一个莹儿,谢明珠觉得这柳莹或许不是真的蠢,想来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否则也不会哄得兴昌伯晕头转向的一味替她撑腰说话。
谢明珠听着好笑,看向柳莹的目光像是打算从她身上硬生生的瞧出来一个洞似的:
“如此说来,这以后啊,那什么和离书放妻书也不能作数了?”
如果这兴昌伯真的如此认为,那么之前与他和离的文家,那也是不算数的。
其实这世道本身对女子就不公平——男人可以动手打妻子那是天经地义,夫为妻纲;可女子若是动起手来打人,那就要落得个悍妇的名头,叫世人耻笑。
而且如果夫妻之间过不下去了,譬如兴昌伯这样闹出来人命的,女方不能休夫不能自己写和离,只能男方自己写。
而且当初为什么写和离?在大梁,和离得女子尚有好名声可以嫁人,可是这被休的,往外都叫世人以为是女子品行不端才会为夫家所厌弃。
这样被休的女子,要么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一根白绫上吊了事,成全身后家族和她自己的名声。
所以当初兴昌伯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文太傅那边就只能选择和离。
如今谢明珠一副重翻旧账的样子,着实叫兴昌伯不爽。
只听见他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谢明珠含笑应了:“算您有眼光,知道本公主牙尖嘴利。”
末了又像是怕气不死兴昌伯一样,忙补充一句:
“这也说明您有点蠢,明明知道本公主牙尖嘴利还敢撞上来,就不怕被本公主咬的浑身是血?”
谢明珠刻意加重了“浑身是血”这四个字,叫兴昌伯打了个激灵。
兴昌伯到现在都忘不了原配撞死在登闻鼓跟前的模样,何止是谢明珠口中所说的“浑身是血”?
谢明珠见吓唬的也差不多了,转身就踏上了洛亲王府的台阶。
洛亲王府的人当然是欢迎谢明珠的,见谢明珠要进来,王府大管家赶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把谢明珠请了进去。
这让之前早早过来还差点挨了一顿洛亲王府的揍的兴昌伯夫妇二人,面上有些挂不住。
“伯爷您看……妾身就说您不要来了……”柳莹一副自责的模样:
“没想到哥哥嫂子如此绝情,以后我还是不要来好了,免得给伯爷惹麻烦。”
“说起来这也是妾身的疏忽……”柳莹又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招的兴昌伯越发心疼:
“既然如此,那……”兴昌伯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惹来柳莹的娇嗔。
兴昌伯大笑出声,抱了柳莹就上了马车。
这厢谢明珠刚刚到了江韫所在的院子,外头就有人进来说兴昌伯夫妇已经走了。
江韫如今也快要临盆,成日里也是累得慌,方才一听说兴昌伯夫妇上门就动了气,好在有穆川柏等医者在,才没叫她出别的事情。
“他们在门口都说了什么?可有给你难堪?”江韫看见谢明珠走进来,就知道她肯定碰上了兴昌伯夫妇。
不由得担心她被这无耻的夫妇俩给欺负了。
“皇婶安心,团团什么事都没有,好的很呢。”谢明珠走到江韫身边坐了下来,“还顺带把这夫妇俩给气了一气。”
“当真?”江韫一听见这话就来了精神,谢明珠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江韫先是笑了一场,随后又骂柳莹是个无耻的不要脸的人。
“什么为了兴昌伯才会出此下策,在她洛亲王府的时候,那眼睛就差没有黏在谢慎身上了!”
江韫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太过生气:“下次这两个人要是再敢过来,直接打死不论!”
谢明珠听了这话便笑着看向一旁的大管家:
“管家你可听见你们王妃的话了?”
大管家在一旁笑着应承:“王妃放心,若是打死了,奴才们去埋!”
一句话,又是笑声起。
只是更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间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看着比以前瘦些,也黑了些,显然押送粮草的日子并不好过。
原本在一旁陪着妹妹的安北侯很是识趣的离开了。
“你……你不是说你们有那么快回来吗?”江韫愣愣的吐出来这一句话,唯恐是做梦。
“唉,我记得前几日父皇那边就知道了这个事情啊,怎么,皇婶不知道?”谢明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江韫一怔,“你……”
谢慎上前几步,笑着抱住了江韫,也不敢用力,唯恐伤了她腹中的孩儿: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江韫:“惊喜你个混蛋!”
骂归骂,江韫还是很依恋的靠在谢慎的怀里:“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起来谢慎本该晚一点回来的,但是明武帝考虑到江韫这个快要临盆的这个弟妹,为此愣是让谢慎护送粮草到了半途,让跟过去的影翼接手。
所以谢慎才能这么早的回来。
“我听说兴昌伯府找麻烦了?”谢慎如今说起这话,不带一丝感情。
显然是对柳莹的所作所为彻底失望。
于是江韫把谢明珠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谢慎道:“打死了就埋。区区一个兴昌伯府,还是被朝野联名上奏的一个,打死了也没有什么事。”
谢明珠心道:皇叔威武!
只不过呢,这意外这种事情,也是来的最快的。
或许江韫肚子里的孩子知道爹回来了,起先是动的厉害,而后就一副想要出来的样子。
江韫起先还以为是正常的胎动,没想到到了后面居然越发疼痛起来,且双腿间还有湿润的东西流了出来。
“我……夫君……”江韫说话明显气息不稳,只见她疼的靠在谢慎怀里,断断续续道:
“我……我可能……”
“要生了……”
谢慎一开始脑子都是空白的,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抱起江韫往内室冲,大喊叫太医叫稳婆。
收到江韫要生的消息,从隔壁院儿过来的安北侯平生第一次被门槛绊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好不狼狈的他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来到了正院门口。
谢明珠起初还是担心的样子,可是注意到江晏之方才的惨状后,她就忍不住笑了。
安北侯黑了一张脸,被谢明珠好说歹说才坐在了椅子上。
穆川柏已经进去,隔了一扇屏风守着,谢慎也是个顾不上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忌讳,跪在江韫的床前,任由疼痛中的江韫对他又打又骂又抓又挠的。
谢明珠起先听着是呼痛,后来便是自个皇婶婶的怒骂声:
“谢慎都怪你!”
“你个混蛋!”
“谢慎你个混蛋……”
“老娘为了你这个混蛋生小混蛋……”
谢明珠后面听着越听越不对劲,只得装聋作哑。
午膳的时候谢明珠就喝了一小碗汤水,至于里头的谢慎,那是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你说皇婶婶得疼到什么时候啊。”谢明珠急得转圈圈,好不容易被戚烟拉下来坐着。
戚烟道:“奴婢以前听家里的嬷嬷说过,妇人产子是个力气活,有些人能生个三天三夜都下不来的……”
“三、三天三夜?”谢明珠这下子就着慌了,立刻站起来就要冲出去找穆川柏问个究竟。
她的皇婶婶真不会要疼个三天三夜吧?
她以前守着母后生小四的时候守了一夜都吃不消,更别说要疼上三天三夜……
想想这件事,谢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然而现在的首要情况是,是江韫什么时候才能够生下来。
谢明珠因为年纪还小进不去内室,所以让江晏之去问了。
实际上江晏之对于江韫什么时候才能够生下来肚子里的那个——这个问题,他也是很抓心挠肝的。
毕竟这孩子早一天出来,江韫就早一点解脱。
江晏之很快就从内室出来了,谢明珠凑上去问:
“怎么样?”
江晏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担心:
“穆神医说,时间还早着。”
从江韫发作到现在也才过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也正常。
说起来这洛亲王府上下忙的鸡飞狗跳,竟是没有一个人去了宫里报信儿。直到入夜时分,徐宁娘收到谢明珠打算在洛亲王府暂时住下的消息后,才知晓。
“这老七也真是的!王妃生孩子也不往宫里头递个信儿!”徐宁娘埋怨一句,顾不上这天色漆黑,立刻叫人摆了凤驾去洛亲王府。
明武帝眼看着皇后去了,他自己也是不能落下,索性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帝后同时驾临洛亲王府倒是叫人吓了一跳,明武帝注意到王府的管家想要着人报信儿通知谢慎出来迎驾,赶忙叫顾全喜拦住:
“不要声张,等你们王妃平安生了孩子再说。”
为此这整个洛亲王府,只有洛亲王夫妇不知道帝后二人来了。
江韫疼了快一天,整个人的床上一片狼藉,她觉得自己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可这肚子里的那个还不出来。
“小混蛋……”
“你最好是女娃娃……不然你出来为娘的就打你屁股……”
江韫一边使劲,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些话。
谢慎在一边听着想笑又不敢笑:洛亲王觉得自己的王妃对女娃娃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就这样,江韫直到第二天午间,才生下肚子里的小混蛋。
强撑了一口气等着稳婆报喜。没想到这稳婆一脸喜色的说了这是个男娃娃。
洛亲王妃:……还真的是个小混蛋!
脱力的江韫很快就昏了过去,吓得谢慎三魂丢了七魄,几乎是吼叫了穆川柏进来的。
穆川柏也不恼,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诊脉后道:
“王爷安心,王妃这是没了力气,等睡醒了就好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穆川柏就下去开药方叫人去煎药。
负责煎药的全是洛亲王的亲信,看着药罐的则是赵太医。
没办法,有穆川柏这个神医在此,他一个太医令只能沦落去煎药的份上。
不过能够近距离的接触穆川柏,也是好事一桩。赵太医一听说这是穆神医开的药,便是屁颠屁颠的拿了药方,亲自去抓药着人煎药了。
确定江韫没有别的事情的洛亲王,浑然忘记了自己蹲了一天一夜,还水米未进——方站起来就晕到了。
因为第二日明武帝还要上早朝,为此现在洛亲王府里头只有徐宁娘、谢明珠、江晏之三个人在。
得知江韫平安生下一个儿子,徐宁娘等人的心里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江晏之,这等着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最难熬的。
毕竟江家就他和妹妹二人了。
“父亲,您在天有灵,您可看见了?”江晏之抬头看向天空,默默地说着这句话。
此刻,晴空万里,天空澄澈的不带一丝杂质。
——
江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上午,一醒过来先是看见谢慎,再看见徐宁娘,随后才看见谢明珠。
“皇后娘娘……”江韫挣扎着就要起身,徐宁娘赶忙上前服侍她让她躺回去:
“躺好,这些虚礼咱们都免了。”徐宁娘故作严肃,“你刚刚生完,仔细养着身子才是。”
“是,臣妇谢皇后娘娘关怀。”江韫说完这话,额头上就被谢慎亲了一下:
“韫儿,辛苦你了。”
江韫顾忌着徐宁娘在此,只是瞪了谢慎一眼,并未说其他的。
徐宁娘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这小两口的顾忌,便笑着对一旁的谢明珠道:
“团团,咱们回宫。”
谢明珠也看出来了这二人需要独处,为此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
等谢明珠跟徐宁娘前后离开之后,江韫瞧着这屋子里都是亲近的人,便是撅了嘴道:
“还是个小混蛋,你说怎么办?”
“小混蛋就小混蛋吧。”谢慎与江韫额头相抵,“总之这样的痛苦我不希望你再承受了。”
“所以……”谢慎压低了声音在江韫耳旁说了几句话,后者差点惊叫出声。
江韫的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是没有想到谢慎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谢慎找穆川柏要了不能生子的药,服下之后不管他日后有多少女人,都不会再有子嗣了。
“你是不是傻……”江韫伸出手环住谢慎的腰,心疼之余更是感动。
行吧,看在这个傻子的份上,小混蛋就小混蛋吧。
左右还有团团。
——
洛亲王府又得一子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这下子满朝文武都送了礼前来,其中也包括兴昌伯府。
负责清点礼物的管家进来说了这事,谢慎吩咐道:
“既然他送了,那就收下。”
“是,王爷。”
兴昌伯府的送了礼过去后,兴昌伯搂着柳莹道:
“我如今也是尚未有嫡子,若是你能生个嫡子,我便立刻请封世子!”
柳莹闻言,趁着自己低眸装娇羞的时候转了转眼珠子,一只小手摸了摸肚子,心道自己得争口气。
江韫能生三个,她柳莹未必能比她差!
何况只要以后有了嫡子,这兴昌伯府不就是她跟她儿子的了?
想到这儿,柳莹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送一份礼去明珠宫,谢谢这位敏和公主。
如若不是她,她柳莹也不知道被她那个佛口蛇心的好嫂子给嫁去谁家了!
哪里有今天的富贵?!
何况这兴昌伯粗鲁是粗鲁了些,可到底是疼爱她的,否则这些日子也不会天天留在她的房里。
兴昌伯夫人说干就干,立刻叫人从库房里头取了一套上好的头面,叫人送进宫里去。
谢明珠收到这份头面的时候已经在用晚膳,戚烟打开来那头面瞧了一下便轻蔑的笑了:
“这兴昌伯府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敢往明珠宫送!”
谢明珠叫戚烟拿过来给她看看,原来是一套珍珠的头面。
不过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敏和公主来说,这头面也只能让她充其量的赏了明珠宫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兴昌伯府没有吃错药吧?怎么会突然好心的给咱们送礼来了?”
虽然对于谢明珠来说,这份礼确实拿不出手。
谢明珠没有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水晶肉慢慢的吃了,才道:
“估计是来谢谢本公主的。”
“谢谢公主的?”身旁伺候的人越发不解,不由得在心里头留了个巨大的疑问。
谢明珠喝了一口汤,才继续说下去:“谢谢本公主给她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婿。”
“啊?这……这莫非不会是真的是吃错药吧?”戚烟很是吃惊。
“你想想啊,如果你的夫婿,原本是个沾花惹草之人,在跟你成亲之后对你百依百顺,你想想,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确实会。”戚烟点了点头,“可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兴昌伯真的会在兴昌伯夫人这一棵树上吊死?”
“你要知道一个事情。”谢明珠拿了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如果有爵位的没了嫡子承袭爵位,那么等这爵主死了之后,那么这爵位跟府邸就会被收回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奴婢明白了,原来这兴昌伯需要一个嫡子来保住他身后的荣华富贵。”
所以才会对柳莹如此的好,可不就是希望她尽快怀上嫡子吗?
见戚烟明白了谢明珠吩咐宫人上前收拾了桌面,道:
“她柳莹现在都不知道她这是踏进了万丈深渊。”
恐怕这兴昌伯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否则这偌大的兴昌伯府,怎么连个庶子或者是外室子都没有?
当初柳莹选了兴昌伯,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看在兴昌伯府里头没有嫡子庶子什么的吗?
柳莹的算盘打的精,想笼络兴昌伯的心再顺利的生下嫡子,最后稳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她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兴昌伯府一个孩子都没有?
是兴昌伯府的老太太太厉害?
其实兴昌伯那位老太太也是巴巴儿的盼望孙子孙女的,只是这一年年的失望,才会做出来这么多偏执的事情。
又因为之前明武帝的一顿责罚,这老太太如今也老实本分一些,就巴巴的等着柳莹能够争气一些,早日怀了孩子,最好是一举得男。
这样,兴昌伯府才有后,才能保住这荣华富贵。
否则万一哪天她这个儿子出了什么意外,可没有人赡养她这个老太婆。
因此自打柳莹进门,这老太太那叫一个纵容啊,唯恐这好不容易来的儿媳妇给跑了。
只是这老太太自己也是不知道,她的儿子,是永远都生不出来一个孩子的。
她想要抱孙子孙女的愿望,只能永远的落空。
至于谢明珠如何知道兴昌伯不能生育的事实,除了这兴昌伯府没有一个孩子之外,便是谢明珠还叫了银杏暗地里去看了。
这才敢说兴昌伯生不出来一个孩子。
所以说,就让兴昌伯府等着那个永远也不会来的嫡子罢。
——
江韫生产过了一个月,孩子也起了名字,叫做谢言和。
满月礼那天不仅是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来了,明武帝和徐宁娘更是带着四个孩子一起来了。
这着实叫洛亲王府大大的长了一把脸。
不过这兴昌伯府也知道洛亲王府不待见他们,于是只送了礼,并没有过去。
“他们这些人不来才好呢。”后堂中,谢明珠逗着摇篮里头笑的十分开心的小侄子,江韫在一旁说着这话道。
“他们不来咱们也清净点,省的听见那些别的话。”谢明珠轻轻的摇着摇篮,又道:
“其实皇婶大可不必与他们置气,左右看不顺眼了寻个理由磋磨他们一顿也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你说的没错,只是唯恐脏了手。”江韫撑了头,似乎又跟想起来什么一样:
“我听说兴昌伯府的那个老太太对柳莹很是纵容,你说咱们把她嫁去那儿是不是叫她得了便宜?”
江韫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柳莹好受,如今见得这人的小日子好像过的还不错?便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谢明珠闻言,凑过来说了几句话。
“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