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收拾好了吗?”宜园内,戚烟服侍谢明珠更衣,隔了扇窗子,听见梧桐银杏二人在外头指挥下人们收拾东西。
“公主路上要用的点心果子备好。”
“你们几个搬箱子的小心点,注意一下有没有落了锁。”
“看着点脚下,小心点,摔坏了可了不得。”
谢明珠坐在窗前,脸上的表情有些不乐。戚烟从一旁的托盘里头挑了一支如意云头簪子给谢明珠簪上,回头的时候又看见有宫女捧了一碟子今晨刚刚采的花。
“公主可要簪花?”戚烟捧了花碟子上前问。
谢明珠淡淡的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
“大战在即,本公主有什么心情去簪花?”
谢明珠捻起一朵尚未开放的玉兰在手里把玩,戚烟示意宫女们退下。
“你去太守府看看定北侯,不对,应该是平北大元帅收拾好了没有。”
“如果他得空,让他来一趟。”
“是,公主。”戚烟冲谢明珠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这会子屋内都没有人,谢明珠懒懒的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身后的小雪狼笨拙的跟着,踩了好几次谢明珠身后的裙摆。
“你让我怎么办呢?”谢明珠停在另一侧的窗前,喃喃自语。
昨儿一晚上谢明珠算是想通了。
谢明珠知道一开始父皇就没有打算让她来江南郡,如今正好借了她受伤的事情让她返回盛京城。
但是给她金龙令和尚方宝剑……想起来尚方宝剑这个东西还在许臻言手里,谢明珠一时半会儿也不想收回去。
抓住椅背的一只手紧了紧,谢明珠的心里透出慌张。
“许臻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种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骤然发生,着实叫谢明珠措手不及。
同时这也给了她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能太依赖上辈子的记忆来判断这辈子的人和事情。
搞不好哪天你上辈子以为是好人的人,这辈子因为种种原因而变坏了。
想到这儿,谢明珠庆幸的一点是。
上辈子与朝廷并没有交集的明楼,这辈子也算是和朝廷友好合作了。
“若是……能问问容无离一些具体的情况就好了。”
说起容无离,谢明珠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连玉那边她派人去问过,说是在明楼休养,不方便前来见她。
既然如此,容无离没办法前来,那她谢明珠自己去明楼见他不就好了?
正好也带些补品前去,谢谢他替她如此辛苦。
眼下敏和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她以为去养伤的明楼少主,实际上现在正在太守府收拾行装,准备带伤上阵退敌。
太守府内,戚烟在外头等了一会,才看见容慕哲自后堂出来。
戚烟以为容慕哲是有公事绊住了,因此并没有多问。
低头的戚烟没有看见跟在容慕哲身后的追风追影脸上的担忧。
方才在后堂,他们少主哪里是被公事绊住了?
分明就是因为上次刺杀宋标而导致的旧伤没有养好,一时间化了脓,刚刚穆神医在后头替他清理伤口来着。
“走吧。”容慕哲刚刚换完药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戚烟应了一声,一行人往宜园的方向走去。
到了院子的时候,戚烟等人并没有跟进去。
容慕哲进来之时,谢明珠正撑了个头,看着窗子外的景色。
脚边的小雪狼看见容慕哲走进来,站起来低吼几声才引得谢明珠回头。
“你来啦。”谢明珠转过身子,“坐。”
桌案上早就摆几样时新点心,茶水是温热的,显然谢明珠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我明儿就启程回京。”谢明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此道。
“我知道,我明天也要走。”容慕哲抬眼看向谢明珠的时候,注意到了她头上的一只如意云簪头的簪子。
“说起来我还差点忘了。”容慕哲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外面雕刻了并蒂莲的盒子,递给谢明珠。
“给我的?”
“不然呢?”容慕哲笑着把这个东西塞到了谢明珠的手里,道:
“团团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谢明珠打开盒子,里面用红色的缎子衬了,红色缎子里上面躺了一根银制镶珠攒花簪子,着实精致。
谢明珠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什么样的簪子没有见过?可唯独眼下的这根簪子最得她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眼前的这个人送的。
“喜欢。”谢明珠合上盖子:“你送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戴上。”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容慕哲笑着刮了一下谢明珠的鼻子:
“团团天天戴上才好。”
见容慕哲这样说了,谢明珠也不推辞,应下之后道:
“团团也有个东西交给你。”
谢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囊,下面垂了浅紫色的带珠穗子。
“拿好。”谢明珠不由分说的塞到了容慕哲的手里,后者一入手,便知道这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团团,这里面,是不是明楼少主赠与你的墨玉?”
没想到容慕哲一下子就猜出来的谢明珠很是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入手就摸出来了。”容慕哲把锦囊塞回给谢明珠:“我知道团团的意思,无非是就是怕我遇见危险的时候找不到人相助。”
“可是团团你别忘了,明楼少主既然把这墨玉给了你,就希望你自己能够好好收着使用的,而不是让你送人的。”
何况,我本就是明楼少主,这块墨玉则是属于未来的少主夫人的。
“可是——”谢明珠还要劝说,却被容慕哲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嘴:
“团团,你恐怕不知道。”
“这块墨玉,除非是明楼少主赠与的人才可以用,否则就算是被人偷了旁人想要以此发号施令,那也是徒劳。”
“啊?”谢明珠明显不知道这一回事,继而道:“你怎么知道的,明楼的少主当初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跟我说啊。”
容慕哲笑而不语,把锦囊还给谢明珠后继续道:“其实团团往后的每一天都平安顺逐,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平安。”
“你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傻。”谢明珠未免又心疼:“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阿言,你知道我心里最恐慌的是什么。”
谢明珠说完这句话,低了头,整个人神色有些萎靡不振。
“相信我,会没事的。”容慕哲站起来,把谢明珠拢进怀里。
“我素来说到做到,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谢明珠伸出一双手抱着容慕哲的腰间,手心下都隐隐沁出汗水。
“你相信我。”容慕哲看向窗外,正好看见一支桃花探进窗,道:
“最多这桃花开了两拨,我就回来了。”
“嗯。”
两个人今天一整天黏在一起,要不是容慕哲晚上还有事情必须要处理,两个人才舍不得分开。
离开之前,谢明珠给了容慕哲一枚护心镜,仔细的交代他要日日带上。
“我记着了。”
谢明珠倚靠在院门上,看着男人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夜色里。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容慕哲的脚步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会的,团团。”
——
翌日清晨,返京的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谢明珠跟谢长熙坐在一起,或许是昨儿夜里睡不着的缘故,谢明珠眼下正倚靠在马车内打瞌睡。
谢长熙见谢明珠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由得笑了:
“团团睡吧,左右回京还有大半个月。”
“大不了等你回京那天皇兄再叫你。”
太子殿下这话一落,就换来敏和公主一个白眼。
回京那天再叫?太子皇兄你这是当她是猪吗?这么能睡?
她只是因为昨天一个晚上想着某人出征的事情而导致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而已……也不至于要睡那么久吧?
挨了敏和公主一个白眼的太子殿下忙道:“团团你睡,等到了地方就喊你,或者你睡到自己醒。”
谢明珠冲谢长熙扮了个鬼脸,就把头靠在马车车厢的内壁上睡了。
谢长熙唯恐她受寒,从一旁取了狐皮毯子给她盖上。
同时,二人返京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明武帝的耳朵里。
明武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凤雎宫跟徐宁娘一块儿看着老四走路。
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竫皇子还不大敢松开父皇母后的手,小身子一摆一摆的,煞是可爱。
“确定?”徐宁娘扶起不小心摔趴在软毯上的竫皇子,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
“确定。”明武帝很是肯定的回答,“团团离家不过一月多,回来的时候,这御花园里的桃花也该挂果子了。”
“是啊。”徐宁娘一边看着走路的竫皇子,一边说话:
“回头我去明珠宫看看,团团离开这么久,纵然每日都差遣了郑嬷嬷去看,还是担心那群奴才懈怠,导致团团回来住的不顺心。”
“宁娘说的有理。”明武帝这头刚应了,外头就跑进来一个小身影:
“太子皇兄把团团接回来了?”
谢翊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冲帝后二人请安。
“是啊。”明武帝示意谢翊上前,抱了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道:
“等团团回来,翊儿可不能欺负妹妹了。”
“我才不会欺负团团呢!”谢翊显然是对以前小时候的那顿教训记忆犹新,怕是让明武帝又拿这件事说教,忙补充道:
“团团可是我妹妹,我才不会欺负她。”
徐宁娘在一旁看得直笑,可巧这个节骨眼上,守在外头的如夏进来回话道:
“回陛下的话,二皇子在外面求见。”
“是端儿啊。”徐宁娘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快叫他进来。”
“是。”如夏应了,转身出去迎了谢端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请二皇兄安。”
谢端今儿穿了一身圆领的月牙白长袍,瞧着是个俊模样,端端正正的请安。
“免。”
“是,儿臣谢父皇恩典。”谢端站起来之后,方才正摇摇晃晃走路的谢竫听见声音,转头看见了谢端。
“过……过……”
看着谢端如此熟练的抱起谢竫,明武帝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
“端儿经常来凤雎宫的?”
“回父皇的话,正是。”谢端一壁应了,一壁把要被谢竫塞进嘴里的衣服给解救出来。
“嗯,以后多来陪陪你弟弟。”明武帝说完,又补充一句:
“你也是做哥哥的人。”
“儿臣明白,谢父皇教导。”谢竫说着这话,忽然觉得领口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谢竫又在调皮,扯着他领子上的花纹玩。
徐宁娘看着谢端有些手忙脚乱,塞了一个色彩鲜艳的小布老虎给谢竫玩儿。
果然,得了小布老虎的竫皇子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抓着谢端领口的花纹。
谢端从徐宁娘手里接过干净的帕子,替竫皇子擦了擦口水的空隙,明武帝道:
“开春后就没有见过静言夫人出来了,太医说是染了春寒,一直在启祥宫静养。”
听见明武帝问起自家母妃的情况,谢端的表情微微一滞,“谢父皇关心,儿臣之前也去看过了。”
“可是母妃说怕传染了病情给儿臣,所以只让儿臣隔了帘子与她说了说话。”
“听起来情况还好。”谢端说完,那头徐宁娘就吩咐道:
“郑嬷嬷,你回头亲自去启祥宫看看静言夫人。”
“看看是不是太医或者奴才懈怠了,区区一个风寒也要看了这十几日。”
郑嬷嬷隔了一层珠帘子应了,转头就下去往启祥宫的方向去了。
“你也不要太过担忧。”徐宁娘瞧着谢端似乎又瘦了些,道:
“听你身边照顾的人说,你这段时间天天学习到深夜。”
“你看你这孩子,都瘦了这么一圈。”
谢端谦虚的笑笑:“母后不要听下人乱说,儿臣只是开春了胃口有些不济,所以才会如此。”
“你啊。”徐宁娘忍不住心疼了:
“如今静言夫人病着,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本宫。”
“谢母后关怀,儿臣记住了。”谢端又转了话题道:
“儿臣听说团团要回来了,可是真的?”
“真的。”徐宁娘浅笑:“等团团回来了,你们兄妹四个就好好聚聚。”
“谢母后。”谢端谢翊二人齐齐谢恩,被谢端抱在怀里的竫皇子则是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启祥宫内,静言夫人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床头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那人蒙了面,叫静言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眼下室内除了他们二人,就再无旁人。
那人低头,不知道在静言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等到这人离开,静言夫人整个人脸色都是惨白的。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知道……”
静言夫人伸出一只暴出青筋的手,死死的扯住了床幔,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如此下来,静言夫人的病势竟是越发沉重。
太医来了几次,只说心里郁结,要等静言夫人一点一点的自己走出来。
为此明武帝没办法,也去了启祥宫一趟,只是没想到静言夫人连他也不见。
好在徐宁娘提醒了他一句,或许是静言夫人想娘家人了。
为此明武帝特地下旨,传静言夫人生母入宫,与她一聚。
后来宫人们都说,那天启祥宫内传出来十分压抑的哭声。
也许是真的解了静言夫人的心头结,在谢明珠一行人抵达盛京城的时候,静言夫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明武帝忙扶了二人起来,问了些路上的事情,得知一切都好,才安了安心。
看向谢明珠的时候,明武帝想起来谢明珠受伤的事情,牵了谢明珠到跟前问了好些话,事无巨细都问了。
最后得知宋标的下场,明武帝还算满意的来了一句:
“大元帅惯会做事的。”
待见了百官命妇,晚上还有一场为谢长熙和谢明珠举办的接风宴,为此谢明珠与谢长熙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地方休息去了,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明珠宫里头早就打扫的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是谢明珠离开那天的模样,安如领了一群人在明珠宫宫门口请安。
“奴婢们恭迎公主归来。”
“快起来。”谢明珠扶起安如,又吩咐梧桐银杏二人:“你们二人去把本公主从江南郡带过来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分了,算是感念大家伙这些日子里尽心尽力做事的功劳。”
“是。”随着梧桐银杏二人声音一同响起的,则是宫人们的谢恩。
被迎进明珠宫后,谢明珠被簇拥着先去沐浴更衣,洗掉这一路的风尘。
“你们在这都还好吗?宫里可有人为难?”谢明珠躺在加了牛乳和玫瑰的浴桶里,闭了眼问。
安如替谢明珠擦洗头发,闻言道:“回公主的话,并没有。”
“那就好。”
谢明珠这一折腾就折腾了接近两个时辰,等她自屏风后面出来时,都快到了开宴的时间。
“团团!”
谢明珠闻声抬头,可不就是谢端谢翊二人?今天晚上两个人也穿的也甚是华贵,叫人一眼不敢轻视了去。
“二皇兄三皇兄你们怎么来了?”谢明珠提起裙子跑了几步,给了二人一个人一个拥抱。
“嘿嘿,我因为在自己的宫里等不及,所以这才去了仪云宫拉着二皇兄一起来的。”谢翊抢先开口道,一旁的谢端笑笑,算是认了。
“你们两个真是。”谢明珠嗔怪一句:“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嗯。”
举办接风宴的地方在庆阳宫,远远的便有丝竹管弦之声顺着风送过来,谢明珠挑起小帘子探头看了一眼。
远远的,庆阳宫外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同时还有不少的宫人捧了东西冲三人的车驾请安。
赶马车的小太监紧赶慢赶,可算是提前到了。
谢明珠被戚烟搀扶着下了马车,兄妹三人一同进去了。
一进去,这满宫殿的热闹都安静了。
像是愣了那么一瞬间似的,众人纷纷冲三人请安。
“今日都是接风宴,大家自便。”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百官命妇纵然都应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真的敢自便。
谢明珠三人入座后不久,明武帝携徐宁娘还有谢长熙来了。
一阵请安后,晚宴开始,宫人们陆续上菜。
谢明珠注意到,给她的菜都是温补的那种,看样子父皇还是不放心自己吧。
坐在谢明珠对面的谢长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想这事情得跟父皇私下提一下。
今儿是他疏忽,忘了谢明珠体寒的这件事。
所幸父皇考虑到团团大病初愈,才没叫上了那些寒凉的菜色,比如说虾仁什么的。
谢明珠坐的这一桌后面是命妇,命妇后面则是各家的嫡小姐。
“妹妹,你听说没有?”角落里,一名蓝衣女子正跟一粉衣女子说话:
“听说这位敏和公主受了伤,你说啊,这要是给伤到了脸上,可不就毁了?”
粉衣女子舀了一勺鲜美的鱼汤入口,只觉得回甘,闻言便看了蓝衣女子一眼:
“这儿是宫里,姐姐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好。”
“毕竟这要是被陛下听见了,咱们两个人在这儿悄悄议论公主,那罪过可就大了。”
“我知道了,谢妹妹提醒。”蓝衣这才端坐回去,继续欣赏歌舞。
“蠢货。”粉衣在心里头腹诽一句,目光却是追随着太子谢长熙。
谢长熙纵然才十四岁,可眉眼间已经能够看出来几分日的风华。
这样的谢长熙,长大了定然是个美男子。
也不怪有不少的贵女把目光移到谢长熙的身上。
说起来着定北侯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人现在去了北部平敌去了。
而且……众人都在私下猜测这位定北侯和敏和公主之间的关系。
否则着定北侯去江南郡,这敏和公主为什么也要跟过去?
就算明武帝对外说是商会联盟一事,可众人也觉得是个糊弄他们的借口,在他们看来,谢明珠才七岁,一个不满十岁的奶娃娃懂什么商会联盟?
因此一时间众人都在观望,到底是没有几个人敢去打容慕哲主意的。
谢明珠一点一点的吃着眼前丰盛的宴席,不由得想起了这个时候应该在野外露宿的容慕哲,一时间停了筷子,盯着碗里的菜肴发呆。
明武帝注意到谢明珠停了筷子,以为是吃饱了不想吃了,便没有多想。
一场接风宴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去了,宴席结束之后,徐初时叫了谢明珠一下,后者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二舅舅有什么事?”
“拿着。”徐初时从一旁小厮的手里接过东西,道:
“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国公府的厨子做的点心。”
说完这话还压低了声音道:“今天的菜看样子不是很合你胃口。”
谢明珠笑笑:“谢二舅舅。”
戚烟接过装了点心的三层食盒,看着谢明珠跟徐初时说了了好一会的话。
两个人无非是说些家常。
最后徐初时还是徐初成催了,这才不舍的走了。
“团团你等下次二舅舅给你带好吃的。”徐初时这话一出口,就换来徐初成一句轻斥:
“好好走路!”
“唉唉唉大哥……”
迎着带着凉意的夜风,谢明珠轻轻的笑了: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
昨儿夜里谢明珠睡的还算不错,只是总梦见容慕哲跟她说话。
要不是今儿还要去自个母后的宫里见一见小四,她还真的舍不得醒来。
今日谢明珠换了一套桃花粉缎的大袖衫,内搭一条同色的绣了桃花的齐胸襦裙,用一条颜色略深的腰带系了。梳头的时候,谢明珠拿了容慕哲送给她的那只簪子,让戚烟替她簪上。
戚烟也不多问,替谢明珠梳好头之后,还替谢明珠的眉心画了一朵桃花。
谢明珠很是满意的去用膳了。
不过这刚刚回宫,各宫的妃嫔都打了礼物过来,谢明珠叫梧桐银杏二人收了,回头去库房挑了更好的送回去。
这叫礼尚往来嘛。
说到底谢明珠还是不跟这些无关紧要的后妃靠的太近,毕竟上辈子的黄贵妃就是个例子。
早膳谢明珠也不敢用的太多,喝了一小碗红豆粥,吃了几个水晶包子跟春卷,照例有人端了药膳前来。
如今穆川柏住进了太子府,这药膳也是每日穆川柏亲自盯着叫人送过来的,谢明珠不敢不喝。
谢明珠只以为这药膳是调理脾胃的,并没有想到这是替她祛除体内寒气的。
这也不怪今儿早膳没有谢明珠喜欢吃的水晶虾饺了。
看样子这小厨房也不知道是得了太子皇兄的吩咐还是得了父皇的吩咐,给她端过来的吃食都是温补的。
谢明珠用茶水漱了口,叫人去看看给谢竫的礼物如何了。
梧桐来报已经准备好,谢明珠这才乘了一顶软轿前往凤雎宫。
一路上都没有撞见什么不开眼的人,谢明珠一路稳当的到了凤雎宫,下了轿子的同时便有人捧了礼物进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谢明珠踏进内殿,便看见徐宁娘一身常服,蹲在地上看着谢竫走路。
“竫儿可记得皇姐?”谢明珠叫人把礼物交给服侍在一旁的郑嬷嬷跟四大宫女。
竫皇子懵懵懂懂的转了小身子,动作有些笨拙,显然是怕自己急了摔了。
“接……接……”
听着竫皇子含糊不清的喊着皇姐,谢明珠脱了绣花鞋,踏上软毯,蹲下身:
“来,竫儿过来,皇姐抱。”
徐宁娘本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顾着,没想到这竫皇子突然就松了她的手,一步三摇的往谢明珠的方向走去,直到扑到了谢明珠的怀里。
“看样子小四果然很喜欢你,不然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跟你如此的亲近。”
“是啊,母后。”谢明珠坐在地上,看着竫皇子两只手玩着衣袖上的花纹,防止他突然塞进嘴里咬。
“母后近来都瘦了些。”
“也还好。”徐宁娘可不会告诉谢明珠,正是得知她受伤的事情后,不过几日的功夫消瘦了些。
“不过母后放心,以后团团不会让自己再置于这样的险境了。”
“嗯。”徐宁娘应了,又问起谢明珠功课的事情。
谢明珠在江南郡纵然看起来事情多,可她也会抽空看一些书,为此并没有落下多少功课,对此徐宁娘很是满意。
凤雎宫内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只是这太子府里头,自打昨日起,那穆神医住的丹清苑里头,就一直是那种不上不下的气氛,僵持着。
原来谢长熙带回了穆川柏,与慕忘忧说了此事时本想看着父子俩团聚的氛围,却没想到慕忘忧看见穆川柏的第一句话则是:
“太子殿下怕是找错人了,忘忧是个孤儿,并没有什么生父。”
一句话,彻底叫原本还算好的气氛瞬间冰冻了。
一时间太子府内外都没有人敢出声,而与慕忘忧混熟的其他几人,例如魏无遗等,都没有一个敢上去说话的。
慕忘忧说完这话就告罪退下,谢长熙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不免觉得自己似乎是好心办了坏事。
“还请太子殿下给草民一方容身之处。”穆川柏如是说到,谢长熙自然是给安排了。
如今这伺候丹清苑的下人,更是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长熙事后去问了慕忘忧。
慕忘忧所住的的屋子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籍,里面的陈设是慕忘忧自己要求的,也是很简单的那种,但是不落俗套。
“太子殿下知道微臣为什么要叫做忘忧吗?”慕忘忧手执一卷书籍,抬起头来问。
少年的眼里看不出来半分其他的感情,谢长熙道:
“自是不知。”
慕忘忧呵呵冷笑:“因为娘亲曾经告诉我,希望我不要跟她一样都活在忧伤之中,为了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
“而且,也是希望我忘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恐怕太子殿下手下的暗卫也是查不出来吧,堂堂天下第一神医,竟然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慕忘忧这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来,每一字每一句都透出他的恨意。
“你瞎说,我根本没有!”
“都这这十几年来,我为什么要云游天下!”
“就是为了寻你们娘儿俩!”
不知道什么时候,穆川柏站在门外听见了这一切,便是忍不住冲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的屋内的二人一回眸。
慕忘忧看见穆川柏的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叫下人的声音就被穆川柏的这几句话给镇住了,好一会才高声道:
“你凭什么要让我相信你!”
谢长熙看情况不对,心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便离开,把这方空间留给了父子二人。
不管如何,他还是希望父子二人放下心结的。
离开穆川柏的院子后不久,宫里来人,说请他去御书房走一趟。
谢长熙吩咐了来总管看着点这院子里的二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拉开什么的。
来总管道:“太子爷放心,老奴省得。”
谢长熙便放心的去了。
希望,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事情能有转机罢。
谢长熙很快就来了御书房,却发现御书房下头跪了几名户部的人。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明武帝叫谢长熙上前,说的是大军粮草短缺一事。
谢长熙闻言便觉得奇怪:“上次宋标一案,不是抄出来许多的粮草吗?”
“难不成这下头的人没有送到国库?”
“户部尚书说,这批粮草走水路的时候,不慎碰见水贼,将所有的粮草都给劫持走了。”
“劫持?”谢长熙的表情越发惊讶:
“这不可能!这批粮草儿臣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船上除了有金吾卫以外,还有暗卫跟明楼的人!”
谢长熙此话一出,下头的户部尚书便忙不迭道:
“微臣斗胆,觉得这似乎是明楼的人监守自盗!”
哪里知道他这话一出口,头上就被明武帝扔下来的一本奏折砸到了头:
“混蛋东西!这也是可以胡乱攀诬的?!”
那户部尚书被砸的砰砰砰磕头:“陛下息怒,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滚!”
几名户部的人颤抖着身子告罪退下,不一会儿,谢长熙出来了。
有人注意到,谢长熙是往明珠宫的方向去的。
不巧的是,谢明珠现在还在凤雎宫。
谢长熙立刻派了人前去把谢明珠请回来。
谢明珠接到这个话的时候觉得奇怪,但是看见来人语气焦急,也似乎猜到事情的重要性。
“儿臣告退。”
谢明珠冲徐宁娘行了一礼就离开,徐宁娘抱着谢竫,低声问了一句:
“郑嬷嬷,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徐宁娘也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儿子似乎有很多的事情都喜欢找谢明珠商量,再这样下去,她是真的担心。
郑嬷嬷闻言,便低声道:“皇后娘娘放心,公主绝不会是太平公主之流。”
“何况太子爷也是极其聪慧的人,娘娘放心就好。”
“唉。”徐宁娘叹了一口气:“希望如你所说吧。”
谢明珠很快就回了明珠宫,一进内殿,就看见谢长熙一脸焦急得等着她过来。
“太子皇兄这是怎么了?”谢明珠一边遣退宫人,一边问。
谢长熙把这些话与谢明珠说了,谢明珠同样是一脸惊讶:
“这怎么可能?”
“是啊,可是我看父皇大概有些怀疑,所以……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能不能去一趟明楼。”
唉?我?
得到谢长熙肯定的回答,谢明珠又问了一句:“父皇也知道了?”
谢明珠指的是要她去明楼的事情。
“嗯,正是因为请示过父皇,我这才过来跟你说的。”
“团团,皇兄知道你跟明楼的少主是知交,可是也希望你明白,你是谢家的女儿,大梁的公主。”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她感情用事。
“皇兄放心,团团省得。”
“只不过团团要明天才能去下午的时候,团团打算去看看洛皇婶。”
江韫如今有孕快五个月,成天在府里静养,若不是那日接风宴席,只怕是也见不到人的。
“也好,毕竟你皇婶也挺疼你。”
——
下午的时候,谢明珠带了各色礼物,乘了马车往洛亲王府的路上去了,并且事先还派了小太监去告知,让江韫不要起身,好生养胎才是。
为此,谢明珠到了洛亲王府的时候,前来迎接她的只有洛亲王府的大管家招禄。
谢明珠叫人赏了招禄,一面跟着他进去,一面问了几句江韫的情况。
得知江韫一切都好,谢明珠的心才算安下几分。
待到了内院,便是侍女引了谢明珠进来。
江韫躺在松软的榻上,一看见谢明珠过来,就要起身。
“皇婶婶小心点。”谢明珠赶忙上前几步,让江韫坐下,又叫人捧了礼物过来,道:
“都是一些普通的玩意,皇婶婶让太医瞧了再拿出来看看,也算是图个新鲜。”
“你去江南郡一趟,还受了伤,怎么不好好宫里养着,偏偏过来这儿了?”江韫拈了一颗酸梅入口,顺便递给谢明珠一颗。
谢明珠不明就里的接过,只咬了一口,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茶,甜茶!”
立刻有人端了温热的兑了蜂蜜的茶上来,谢明珠如牛饮般喝了一大口,才算压下去嘴里的酸味。
这副模样的谢明珠看得江韫乐不可支。
“一回来皇婶婶就欺负我。”谢明珠撇了嘴,那头江韫笑着叫人上了点心:
“团团可不要生气,皇婶婶可是备了点心给团团。”
“只是听说团团被伤了脾胃,所以备的都是一些养胃的。”
“好吧。”谢明珠冲江韫一笑,拈了一块小米糕入口,边吃边问:
“对了,怎么没有看见洛皇叔?”
见江韫不说话,谢明珠看向江韫的贴身侍女雪向。
雪向看了一眼自家的王妃,道:“昨儿夜里王妃折腾了一个晚上,王爷也是一个晚上也是没有睡好。”
雪向说这个话的时候,便被江韫打断:“好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还不下去看看王爷在做什么?连自个的侄女来了也不见见。”
“是,奴婢这就去。”
雪向很快就退下了,同时谢明珠注意到江韫的耳根子红了。
咳咳……
她好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