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晚,翌日,当谢明珠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容慕哲已经前去太守府点卯了。
为着昨日那把尚方宝剑的威力,此刻江南郡一干官员乌泱泱的站在堂下,待容慕哲站定,齐刷刷行礼:
“见过定北侯。”
容慕哲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而是给他们说了一堆话,明里暗里的敲打一顿。
底下的官员不敢多话,老老实实的挨了这顿敲打。
没办法,人家定北侯手里头拿着尚方宝剑,加之兼任太守一职,说的不好听,他们这些人,他想任免就任免,想杀就杀。
不过大梁为了防止太守军政两种权利集于一身而造成类似节度使那般的割据,因此在太守之外,还设有主管郡县内军事的郡尉以及负责监督太守的郡监,意在制衡。
只不过容慕哲多出来一个定北侯的爵位,因而这郡尉和郡监都老老实实的立在了下面。
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容慕哲拿起来上面的名册,翻了翻,正要说话的时候,自府衙外跑进来一名惊慌失措的衙役。
“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
容慕哲见那衙役吓得脸色惨白的,说话也是结巴的,不由得皱了眉头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此慌张?”
那衙役听出来上头的定北侯有些不快,忙理了思绪道:
“回侯爷的话,城中位于西边的一家客栈发生了命案!”
“前太守上吊自戕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平地而起。
容慕哲顾不上其他,赶忙带了仵作衙役以及亲信前去。
发生命案的客栈在江南郡算得上很有名,名唤沈氏客栈。
因为这家客栈的老板姓沈,单名一个贤字。
容慕哲以为会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这沈贤一出现,倒叫人吃了一惊。
原来是个面白的小生,担得起俊俏二字,眉眼间带了一股书卷气。
怎么看都像是个读书人,一点也不像做生意的精明人。
事实上还真的被容慕哲猜对了。
这位沈贤沈老板,平日里只会读书,要不是先前其父亲留下来的一名忠仆,名唤德叔的那位出面打理——这位沈公子别说是读书了,就连温饱怕是都有问题!
沈贤一开始摸不着头脑,等到见了德叔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客栈里头发生了命案。
那位叫德叔的已经不知道名姓,姑且这般称呼。
此人长得比较瘦小,常年穿一身褐色的短袖衫子跟长裤子,若不是仔细确认,怕是会被当成是店中跑腿的伙计。
容慕哲也不多话,直截了当道:
“这位太守原本是打算进京的,为何会在你这儿出了事情?”
那位德叔噗通一声跪下,一旁沈贤的表情有些猝不及防。
“回大人的话,那些事情草民一概不知。”
“草民只知道开门做生意,问心无愧。”
“至于为什么前太守会死在这儿,草民是真的不知道。”
那德叔连连叩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现了一片青紫。
显然是怕容慕哲冤枉他似的。
容慕哲倒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叫人扶了这位德叔起来,道:
“方才衙役已经说了,这位大人是上吊自杀,与你无关。”
“你只要告诉本侯爷,此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德叔抹了把额头的汗,顾不上疼痛,忙道:
“回太守的话,此人是三天前住进来的。”
“当时此人戴了顶帽子,像是刻意遮住了脸似的,只不过此人出手十分大方,给了草民十两白银,要草民店中日日给他送饭,替他浆洗缝补。”
“还说若是银钱不够,可尽管寻他要。”
“哪知道……哪知道会是前太守啊!”
这德叔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破空,显然是对此受到的惊吓不小。
容慕哲点点头,又道:
“麻烦带路,本侯爷要去看看。”
“是。”
左右得令,在前头引路,容慕哲后头的几名官员也跟着一同前去。
走了一段路,方才到了那位太守上吊自杀的地方。
只见屋内门窗摆设具是完好无损,也没有旁的打斗痕迹。
唯一凌乱的则是那被踢翻的凳子。
容慕哲抬头看了看,那前太守的尸体已经被仵作给抬出去了,现在的房梁上也就悬挂了一根打成死结的白绫。
容慕哲绕着这屋子走了一圈,问道:
“死者身上的财物可还有?”
一名衙役立刻站出来道:
“回侯爷的话,财帛都在。”
既如此,那便是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因素。
容慕哲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道:
“你们谁与那位太守一般身高的?”
很快就有两名衙役站了出来。
容慕哲拿起被踢翻的凳子,摆放好之后,示意其中一人踩在凳子上,重演当时太守自杀的情景。
那名衙役照做之后,容慕哲发现这名衙役正好能够踢翻凳子。
也就是说,这名太守确实是自杀的。
因何而自杀?
之前刺杀容慕哲与谢明珠的那批刺客已经全部失败,这名太守知道消息之后定然是十分害怕,于是便畏罪自杀了。
容慕哲让衙役下来,又看了一圈,道:
“暂时封存,由本侯爷的亲随看守。”
“没有本侯爷的话,谁也不能进去!”
“是!侯爷!”
容慕哲离开客栈之后,没有立刻返回太守府,只说要他们那些官员把账本全部整理好拿出来,到时候他要看的。
容慕哲的话,那些人自然是听的。
送走了容慕哲,其中一名县令忍不住开口道:
“这位定北侯什么意思啊?”
“前太守汤克定自杀身亡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封了那家店啊?”
郡尉陆子义很不屑的开口:
“还能为什么,总要挑出来什么莫须有的毛病罢?”
“而且他这才上任第一天就出了命案,要是不仔细点,拖个几天,怕被人骂敷衍了事。”
那名提问的县令这才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行了。”这次开口的是郡监宋标,他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还是赶紧的收拾账本过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这位定北侯怒了,在座的谁敢说能够全身而退?怕是不死也能脱成皮吧?”
“是了,多谢郡监提醒,我等这就下去整理账本。”
其中一名县令出声,其他的县令也跟着出声告退。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陆子义转头上了轿子离开。
宋标隐隐听见他骂了一句。
“什么玩意?真以为自己能动得了老子我?”
一旁的奴仆见宋标像是在发呆,忙道:
“大人?大人?”
一连喊了几句,才叫宋标回过神。
后者依旧是好脾气的笑笑:
“是我的不对,走吧。”
“唉,大人坐好。”
“嗯。”
……
容慕哲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追风就送了一份情报上来。
里面都是各官员的资料。
容慕哲顾不上看别人的,主要是看郡尉和郡监的。
毕竟这两个人一个管理兵,一个负责监察。
这要是起什么幺蛾子就麻烦了。
这么一圈看过来,容慕哲的目光落在了郡监宋标的身上。
说起来宋标这个人长得不是很起眼,可以说扔在路上都没有人注意的。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自个府上下人的嘴里,评价却是十分的不错。
说他脾气好,会关心下人什么的。
看得容慕哲心里头隐隐生出来一种怪异的感觉。
“去,查查这位宋郡监。”
暗处有人答应一声,立刻就去了。
容慕哲又坐了会儿,方才道:
“公主可起了吗?”
被问话的追影看了一下摆放在墙角的漏刻。
辰时一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据他所知,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这位敏和公主一向都睡到自己醒。
而这个时辰……怕是没醒。
可万一自己要是说错了,少主会不会嫌弃他?
容慕哲低头看着案上的公文,许久都没有得到一句回答,不由得看了一眼追影。
后者一个激灵,道:
“回少主的话,现在辰时一刻。”
“嗯……”容慕哲想了想,道:
“你去问问公主什么时候去江家。”
“是,属下这就去!”追影忙不迭的应了。
说到江家,容慕哲想起来已经到了几天的江逝水。
既然这小子不主动过来找他,那么他就只好自己去找他了。
——
追影到谢明珠所在的院子时,可巧谢明珠还没有醒,因此他被府上的侍女请进来喝茶了。
“公主还没有醒,劳烦追影大人在此等候。”
戚烟很是有礼的朝他行了一礼,后者连忙摆摆手:
“没事没事,你去忙,等公主收拾完了再来喊我。”
“那成,您有事情叫人喊一声就好。”戚烟说完,复又行了一礼,退下。
追影呆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谢明珠终于是醒了。
用青盐擦过牙,又净了脸,谢明珠被几名侍女围在中间梳洗打扮。
等收拾好之后又是半个时辰。
戚烟在外头看见谢明珠被人扶了出来,忙上前接过,道:
“回公主的话,定北侯那边派了追影大人前来,说要见公主。”
“行,知道了。”谢明珠想着自己还没有用早膳,心道总不能叫人家看着自己吃吧?
于是便准备用完早膳之后再去见追影。
最后追影足足呆了一个半时辰才见到的谢明珠。
谢明珠过来的时候,追影正掰碎了一块糕饼喂鱼。
“合着本公主府上的东西不好吃,叫你喂鱼了?”
正逗鱼儿逗得高兴的追影闻声,立刻收回来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道:
“追影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咱们不说这些虚的。”谢明珠言下之意就是让追影实话实说。
追影道:
“回公主的话,我们侯爷问公主什么时候去江家。”
“去江家啊?”谢明珠想了想,道:
“你们侯爷也要去?”
“正是。”追影如实的回答。
“那成。”谢明珠应下,继续道:“用过午膳之后就去。”
“是。”
送走追影,谢明珠方才问一大早出去打探消息的梧桐道:
“你可打探到了什么?”
“回公主的话,沈氏客栈发生一起命案。”
“原江南郡太守汤克定在客栈内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谢明珠有些不解,道:
“本公主记得本公主出发之前的一个月,父皇就已经下达了旨意让汤克定回京的,怎么会死在了江南郡的客栈内?”
梧桐又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一路上而来的刺客,说是汤克定的手笔。”
“正是因为如此,想来汤克定在得知公主和定北侯完好无损过来了之后,心知进京也是一条死路,因此才上吊自杀了。”
是吗?
谢明珠心下疑惑,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时父皇说命汤克定回京述职,并没有透露出要治汤克定的罪啊?
可这人怎么还在江南郡?
难不成他在躲着什么东西?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吩咐一旁的银杏道:
“你今晚去瞧瞧,看看那汤克定是不是自戕。”
“本公主总觉得这里面很奇怪。”
“是,属下遵命!”
上午又是没有什么事,谢明珠叫人取了医书前来,她独自一人坐着看了一上午的医书,直到肚子不满的发出抗议,才回过神来。
差点就忘记下午要跟容慕哲一块儿去江家的。
说起来这江家和盛京城的将军府江家不是一宗,只是这个江南的江家,以财富而闻名。
而盛京城的江家,则是以战功而闻名。
用过午膳,又歇息一会,谢明珠方才出了府,往容慕哲居住的地方而去。
却没想到容慕哲也在来的路上,两个人刚刚好撞一块。
互相见礼,谢明珠坐在轿子内道:
“侯爷来的真巧,省的本公主跑这一趟。”
容慕哲笑了笑,又道:“公主不是说要去江府吗?正好某也跟着去。”
“顺便见识见识一下,江南首富江家的真面目。”
……
只是当轿子出现在江府大门前的时候,自府内滚出来一个人。
谢明珠叫人瞧了,发现不是江逝水,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府内的人正要转头走,没想到看见了谢明珠!
“微臣江逝水,参见敏和公主!参见定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