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托里迅速调转马头跑了。
他现在纵然恨容慕哲恨得要死,但现在还是保命的时候,容不得他多想别的。
惊慌之下的赫赫托里,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容慕哲是假的。
准确的说,是明楼的人所扮的。
之前黄国公府一有行动的时候,不单单是明武帝盯了人,明楼那边也派了人去盯着。
当时黄詹掩饰的极好,没有叫人发现,可是最后还是被明楼的情报堂发现了端倪。
众所周知,赫狼族喜食羊肉。
仅凭这一点让明楼的人确认黄国公府里头藏了赫狼族的人是不够的,万一是黄国公府其他主子要吃呢?
最终让明楼的人确认藏在黄国公府里面的人是赫狼族的一件事——明楼打听到了黄詹最近犯了牙病,太医说不能吃羊肉。
不过黄詹犯牙病这事儿他本人倒是隐瞒的极好,这也说明了黄詹知道自己是不能吃羊肉的。
但是碍于府上有赫狼族的人,所以他必须隐瞒此事,才能在叫府上人采买羊肉的时候不叫人起疑。
这才叫明楼的人确认,藏在黄国公府的,一定是条大鱼。
搞不好还会是赫狼族的上层人物之一。
当负责情报的人将消息递给容剑的时候,明教主容剑想了想,道:
“既然是条大鱼,那就把人弄回去赫狼族。”
“到时候叫个人安排一下,伪装成之州的样子,务必把人吓回去赫狼族才好。”
下头的人领了话,自然会去照办。
一开始确实是无法理解容剑的意思,按道理来说,既然逮到了这头大鱼,直接抓了就是,为什么还要把人弄回去赫狼族?
就不怕人跑了?
直到后来他们少主班师回朝得进封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
原来教主是为了给少主铺路,才会如此的多此一举。
不过好在那条路人迹罕至,没有暗卫的跟踪,明楼的人才能放心的行事。
因此,在容慕哲隐瞒了赫狼族已经被大梁军队血洗的情况之下,导致赫赫托里狼狈的回到了赫狼族的时候,扑了个空。
还落入了陷阱之中,叫从天而降的大梁士兵把人活捉了送到江晏之和容慕哲面前。
赫赫托里看见容慕哲的一瞬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你……你究竟是谁?”
到了这个时候,赫赫托里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就是蠢了。
敢情之前在郊外碰见的那个是假的,而真的一直都在军营之中!
搞不好眼前的这个人,跟明楼有莫大的渊源。
会这样认定是因为能够在他如此隐秘的出逃之下还能知道他的行踪的,除了明楼的就是明武帝身边的暗卫。
可如果是暗卫出手,根本用不着伪装成许臻言的样子,直接把他活捉了送回去盛京城不就好了?用得着多此一举?
所以,能够做出来这种事情的,非明楼莫属。
且明楼的人若是跟许臻言没有关系,为何非要伪装成他的样子?
在心里头想清楚了这些,赫赫托里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能说话了!
弄哑赫赫托里的人此刻穿了青色的粗布长袍,抚着胡须边笑边走出来道:
“前头热闹的很,老夫过来瞧瞧。”
“没想到啊……两位元帅有勇有谋!到时候加官进爵定然少不了的!”
穆川柏这话说出来完全不像平时的模样,容慕哲和江晏之二人谦虚了几句,随后江晏之吩咐道:
“既然哑了,那就省的堵嘴。”
“把人带下去,就这么绑着,回头上京让陛下处置。”
下头的人得令,立刻带了赫赫托里下去。
而且以防万一,穆川柏还给赫赫托里喂了软筋散。
这东西一落肚,赫赫托里就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程犹如一条死狗般被拖了下去。
处理完这儿的事情,江晏之转身进了营帐。
他要修书几封,送去盛京城。
也不知道韫儿如何了。
明武帝收到江晏之的信件时,已经到了初冬。
初冬阳光散落在地上,天空澄澈明净,偶尔飞过孤鸟的影子。
这个时候,顾全喜走了进来,手里还端了杯热茶跟一碟子精致的点心。
静静地把东西放下,顾全喜冲明武帝行了一礼道:
“陛下,皇后娘娘说陛下再忙也得注意身子,这不,亲自做了一碟子点心过来叫陛下尝尝鲜。”
明武帝这才放下手里的羊脂玉狼毫笔,拿起银筷夹了一个吃。
入口香糯,回味清甜。
“宁娘的手艺一点都没有变。”明武帝又夹了两块,喝了几口热茶后才继续道:
“今晚朕想吃皇后做的菜,不拘什么。”
“叫皇后仔细点手。”
顾全喜笑眯眯的应了,退下之前,明武帝又道:
“回头把养在鹰坊的那只雪鹰叫人带过来。”
“奴才省得。”
顾全喜知道明武帝为何要那只雪鹰——那只雪鹰是五年前一个小国进贡过来的,明武帝就直接丢去鹰坊叫人驯养了。
如今这雪鹰野性还在,但是护主,也颇为通人性。
更重要的是,飞起来也快。
史书上记载李贞观层级用驯养的鹰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送信,用不了几天,那鹰就会带信归来。
明武帝用雪鹰自然是传旨过去。
从前先帝爷也曾经利用过鹰和驻守边境的将军互通消息,故而明武帝此举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顾全喜办事十分利落,雪鹰很快就被带过来了。
明武帝亲自把信件和圣旨装入绑在鹰脚上的一个竹筒里头,又摸了摸雪鹰,跟它交代几句,后者蹭蹭明武帝的手掌心,表示它明白了。
旋即,雪鹰很快就飞出了明武帝的视线,往北部军营而去。
纵然如此,江晏之收到圣旨的时候也是三天之后。
雪鹰正在一旁吃着生肉,时不时抬头看看四周。
收到圣旨的江晏之不敢怠慢,即刻让全军收拾,翌日一大早就往盛京城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虽然冷,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暖乎乎的。
能够回家过年,真好。
大军返回盛京城少说得半个月,明武帝又命沿途州府接济粮食、棉衣这些东西,避免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又饿又累的回家。
大军回来的消息,谢明珠也知道了。
知道消息的敏和公主愣了半天,终于说“哦”了一声,随后带着小雪狼往殿内走去。
内殿里头早早地就烧了地龙,谢明珠摘了披风,喝了一口安如端过来的热茶,目光有些神游。
她没有想到,她跟他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半年前那一别,恍若昨日。
只可惜他们俩应该是再也走不回去了。
如今他已经是军中仅次于元帅之下的副元帅,又是抓了赫赫托里、赫巴鲁的大功臣,只怕到时候一个爵位是跑不了的。
而她,依旧做她那受宠的公主,养于深宫,等待着前方未知的命运。
到底是避过了上辈子的悲剧——三皇兄没有出征,自然腿也不会废。
黄国公府——这个缠了她两辈子的敌人,终于是落得了悲惨的下场。
哪怕以后史官提及,也不过是个罪臣而已。
只是那日动手刺杀她的宫女,不久之后就死在了宫正司。
所有人都以为是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才叫人没有的,可实际上并不是。
只可惜这人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谢明珠神游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道:
“可知道父皇在哪儿设宴款待各位将军?”
“回公主的话,据六尚那边说,还是庆阳宫。”回话的人是戚烟,后者正领了尚服局的人进来。
“原来是今年的新鲜料子。”
谢明珠示意尚服局的人上前几步,端了料子叫她看个仔细。
尚服局送过来的料子颜色大多数都是活泼娇嫩的,一看就知道适合谢明珠所用的。
挑了五匹料子,谢明珠才叫赏了银子,送人离开。
“回头你亲自去尚服局挑样式。”谢明珠吩咐一句,安如领命。
等尚服局把新鲜衣服送来的时候,大军也到了城门外。
谢明珠身在后宫,也知道明武帝带领百官以及太子亲迎的事情。
可见对其的看重。
说起来这天也是个好日子,阳光也晒的人里里外外都是暖和的,盛京城内的百姓夹道欢迎大军入城。
为容慕哲以及一干将领的接风宴是在晚上举行。
在此之前,容慕哲暂时在驿站中歇息,大军则是先留守城外,翌日自然会放其归家。
驿站内,容慕哲更衣沐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换了件月牙白的寝衣,躺在了榻上,慢慢的睡着了。
晚宴还有两个时辰半开始。
在此之前,沐浴完的谢明珠已经来来回回的在明珠宫换了十几件衣裳了。
不是嫌弃颜色不行就是嫌弃样式过时。
要么觉得这一件不够大方,那一件不够雅致。
谢明珠和安如带领着五六名宫女,一下午净给谢明珠寻合适的衣裳了。
最终谢明珠挑中了一套颜色淡雅的滚边水貂毛的宫装,上身的时候,那长长的裙摆上,绣着盛开的花朵,走起来的时候仿佛跟活了一样。
等谢明珠盘好头发,带上头花、步摇之后,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所幸太监们的脚程够快,用不了多少的时间就到了庆阳宫。
就算是如此,晚宴开始也就剩下一刻的时间了。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冲她请安见礼。
“免。”
“谢敏和公主。”
入座的时候,谢明珠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好正对着容慕哲。
对此谢明珠觉得有几分尴尬,索性低了头,偶尔与身边随侍的戚烟说一两句话。
容慕哲看出来了谢明珠的不对劲,心知这丫头定然是对自己误会颇深。
想着等晚宴结束之后与她说清楚的容少主,却被未来岳丈的一句话砸的晕晕乎乎的:
“据说许爱卿曾经言说家中尚有未过门的娘子,如今许爱卿功成名就,朕就——”
容慕哲听下去就知道不好,此时顾不上礼数,道:
“陛下且慢,微臣有话要说。”
庆阳宫内,少年一字一顿道:
“请陛下恕微臣欺君之罪。”
“微臣……并没有什么未过门的娘子。”
容慕哲此话一出,偌大的庆阳宫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是静的。
就在这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的环境中,响起了酒杯被打翻的声音。
这道声音显得很突兀。
谢明珠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也许自己猜的,跟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罢。
直到宫女上前利落的收拾了桌面,谢明珠这才回过神,站起身来就要请罪。
明武帝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今晚本来皇后应该来的,只是竫皇子越发粘着皇后,实在叫她走不开。
故而眼下场上只有明武帝一人。
明武帝早就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那些小九九。
否则当初也不会打着拆散二人的主意把人扔去军营。
本来是打算好话磋磨一顿的,没想到啊……这小子的副元帅都是他谢临给的。
如今又是打了胜仗,一个爵位自然是跑不了的。
“朕今日封江晏之为安北侯,加封冠军大将军、尚书左仆射。”
“封许臻言为定北侯,加封怀化大将军、江南太守。”
“原江南太守调回京中。”
晋封的圣旨一出,众人纷纷恭喜二人。
只不过容慕哲倒是被调去了江南做太守。
众人心里头都打鼓,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想起来之前的传闻,说敏和公主与这位定北侯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啊。
难不成陛下这是为了考验未来的准女婿而故意为之的?
但真正的目的只有明武帝知道。
明武帝哪里是想要磨砺容慕哲,分明就是想要把人扔的远远的,别在他的掌上明珠跟前晃悠。
要知道外官没有圣旨,是不能擅自离开所在州府的,一旦被发现,就会以谋反的罪名给拿下治罪。
说白了,擅离职守,死。
看样子明武帝是铁了心要把容慕哲外放了。
江南太守虽然比尚书左仆射高出一级,可终归是在外头,比不的像江晏之的这些京官。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宴会很快就散,谢明珠在戚烟的服侍下上了轿子。
却不知道有个人在暗处看了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