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帝本来就对程容华不满许久,若不是为了抓到那个临摹笔迹篡改彤史的人,早就把人打发去冷宫待着。
如今程容华张口闭口言称皇后害死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彻底的惹火了明武帝。
明武帝不由分说的把人打入冷宫,程家一开始得知流产一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头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纵然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程洪还是马不停蹄的去了皇宫,要求觐见明武帝。
明武帝在凤雎宫见的人。
本来皇帝觐见大臣,一般情况下后妃都是要回避的,但是徐宁娘是个例外。
故而程洪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明武帝身旁的皇后娘娘。
一时间差点按捺不住心里的悲愤。
来的路上已经有宫人在三三两两讨论这件事了——话里话外都是他的女儿自作自受,流产之后还敢攀诬皇后,被打入冷宫着实自作自受。
凤雎宫内烛火通明,里头烧了地龙。程洪跪在温热的地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明武帝一只手握住徐宁娘的手,让顾全喜将满殿的宫人都带下去后才开始说话。
“爱卿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
程洪咬咬牙,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女儿有可能是受了刺激而疯癫的,请明武帝饶她一命。
这话倒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本以为程洪这趟入宫,为的是他的女儿。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求明武帝不要为此迁怒程家。
“程爱卿为国尽忠,朕心里有数。”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说程容华的事情不会牵涉到程家,但是如果哪一天程家犯上作乱,那么他也不会留半分情面在里头。
得了帝王保证的程洪,千恩万谢的回了程府。
“这程家……”明武帝的笑容里头多了几分讽刺:
“这么快就把自己摘干净,生怕旁人知道这件事里头会有他们的手笔?”
程洪那点小心思,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
之前程氏有孕进位,程洪别提多风光得意,眼下程氏一被打入冷宫,说不管就不管了,其心思可见一斑。
宫里头传消息到也快,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又多了不少的谈资。
就连明珠宫也不例外。
谢明珠坐在窗台下看棋谱的时候,都能听见几个宫人的窃窃私语。
话里话外都是程家如何薄情如何见利忘义。
谢明珠听了这话,不免插了几句嘴:
“程家的自私自利,从程氏进位开始就显露出来了。”
“如今不过是弃车保帅,有什么好说的?”
那方才谈论的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慌忙跪地请罪。
“行了行了,都下去忙,别耽搁正事。”
“是,奴婢等省得。”
见谢明珠没有怪罪,几个人慌忙拿起了东西去洒扫其他地方了。
谢明珠目之所及,具是一派苍凉之色。
给这明珠宫平添了几分冷意。
“也快要冷了下来,去年做的袄子可有仔细搬出来晒过?”
随侍的安如闻言,笑称:
“公主放心就是。”
“何况往年总会送了新的皮子过来给公主裁衣裳的。”
听了安如说道此事,谢明珠想起来库房里头好像还有好些皮子没有用,忙道:
“本公主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去年过年的时候父皇似乎赐了一张红的似火一样的狐狸皮子,据说暖和的很?”
“回公主的话,确实如此。”安如又补充了一句:
“一共只有两张,一张给了皇后娘娘,另一张就给了公主您。”
“那成。”谢明珠放下手里的棋谱,道:
“把那火狐皮子叫人裁个毯子给竫皇子,剩下的料子……就做个适合舞刀弄枪的手套。”
“那手套到时候送明珠宫来。”
“奴婢省得,公主放心。”安如行了一礼,亲自去库房拿东西了。
天冷了,也不知道边境那儿如何了。
谢明珠低头,头上的一根珠钗有些歪斜。
“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纵然……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了。”
谢明珠的鼻子有些酸,莫名的想要哭。
等她好不容易摁住眼泪,外头有人来报,说洛亲王妃来了。
谢明珠正纳闷,不过还是把人请进来。
江韫来的匆忙,额头上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了那么一丢丢,也不顾不得擦,一进来就要找谢明珠。
“团团,现在只有你能够帮你皇婶婶我了。”
江韫脸上的惊慌之色完全是谢明珠没有想到的,不过既然江韫都如此惊慌了,谢明珠略略一思索,眼睛瞪得老大。
莫非……莫非出事了?
许臻言被提拔为副将的事情谢明珠知道的一清二楚,眼下江韫如此惊慌,谢明珠立刻就想到了江老元帅的身上。
把所有的人宫人都叫戚烟带出去,谢明珠这才叫江韫坐下来慢慢说:
“皇婶婶你别急,既然你都过来找团团了,团团定然会尽力帮你的。”
“团团,昨儿晚间我梦见爹来到我的床前跟我说不行了,吓得我一大清早的返回江氏祠堂给列祖列宗进香,只是那香断了三次……我……”
江韫说到这儿,语气越发焦急:
“团团你说该怎么办啊?”
“慎哥说让我过来找你,说你也许会有办法。”
谢明珠:……幸亏她不是真的六岁顽童,否则这事情她还真的束手无策。
“这样吧,我带皇婶婶去太史局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
“好的,咱们这就去。”
两个人先后上了轿子,往太史局的方向而去。
似乎像是有感应一般,那太史令早早儿的就在太史局门口迎驾。
等二人下了轿子,立刻就被请进去。
谢明珠进来打量这太史局内的一切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太史局的人也在打量她。
而打量她的人正是太史令。
这位太史令虽说比不得史书上那些神算子,但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眼下不过是看了谢明珠几眼,终于确认两个人是夙世姻缘。
只不过这个话他不会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被人为逆天改命,后果究竟有多严重——已经是无法估量的事情。
谢明珠和江韫二人在太史局呆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江韫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显然是方才太史令的话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太史令说,军中有异变,主帅星要归位云云。
这话不就是说江韫昨天晚上梦见的事情是真的?
谢明珠当时也在一旁,明显感觉到了江韫的不正常。
是了,这种事情换了谁谁也无法接受。
不过太史令也说了,兴许绝处才是逢生之时。
因此江韫在回去的路上问了谢明珠一句,问她觉得她能不能现在出宫。
左右宫人们隔得远,这四周又是静悄悄的一片,二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也没有人会知道。
谢明珠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能。”
这像是给江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叫她几乎站不住。
“为什么?”江韫此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明:“我爹都——”
话没有说完就被谢明珠打断,后者道:
“这件事情朝廷都不知道风声,显然兵营那儿有对策。”
“你若是急吼吼的过去,万一坏了他们的计划又该如何?”
几句话说的江韫立刻就闭了嘴,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几句: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得如此严密,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谢明珠摆摆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团团知道这事情对于皇婶婶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皇婶婶你也明白——”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稍微一点错漏就是一场战争的代价。”
说到这儿,谢明珠抬起头认真的看向江韫:
“皇婶婶若是真的担心,那就当做不知道。”
“在说江老元帅用兵如神,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败?”
“我明白了。”江韫点头。
江韫出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就连谢明珠问她要不要去明珠宫用午膳一事,也被拒绝了。
无奈之下,谢明珠只好与江韫各自告别。
只是太史令的那些话,着实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自己的心上。
——
大梁营地。
江老元帅已经过了四日还没有苏醒,军中的人心开始有些不稳。
更有几个想要做逃兵的,通通被廷尉叫人拉下去重重的打了一顿。
军中开始流言四起。
话里话外都在说江老元帅不行了之类的话。
直到盛京城一封密旨送了进来后不久,皇帝就派人去了北部地区。
谢明珠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过了五六日。
不过断断数日的功夫此事已经传遍整个大梁,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可置否,着实叫明武帝有些头疼。
而且明武帝已经派了人前去调查此事。
好端端一介元帅,居然在这个端口重病,说没有人动手脚?那是不可能的。
同样的,谢明珠也不忘叫人去打听一下军中如今的情况,比如说容慕哲的。
明武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情管谢明珠,只顾着处理眼下这件叫他焦头烂额的事情。
明武帝焦头烂额,黄詹倒是极其的高兴。
连同高兴的还有赫赫托里。
赫赫托里一得知此事,已经连夜派了人送消息去赫狼族大营。
却没有想到,赫巴鲁已经提前一步动手。
只不过没有讨到好处,反倒是被容慕哲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更有甚者,当晚赫狼族大营就摸进去几名杀手。
要不是赫巴鲁的亲卫拼了命阻拦,只怕是赫巴鲁不是重伤,而是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消息传出来,容慕哲便叫暮堂的人停了手,避免动手太频繁被发现就不好了。
虽然明武帝已经下了旨意,确定明楼与朝廷合作,可容慕哲心里总得留个退路。
一旦明楼的风头压过明武帝,只怕是这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就被打破。
到时候他娶不了团团就完蛋了。
送圣旨前来的人除了送来明武帝的话——任命江将军负责军中大小事情之外,还任命容慕哲为副元帅,与江元帅一块儿处理军中大事。
这道圣旨传出来,军中自然是很多人都不服的。
容慕哲也不客气,一个个都给打趴下了,再给人一点好处,很快就将这群刺头儿给抚平了。
同样的,容慕哲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据说是火狐皮子做成的手套。
戴在手上完全不会影响作战,也避免冻疮。
虽然送过来的人并没有透露是谁送的,可是容慕哲已经猜到了。
团团,是你对不对?
容慕哲很是高兴,打起战来越发勇猛,这是后面的事情。
眼下穆川柏急急的挑了帐子前来,在容慕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惊得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热茶。
“快!带我过去!”
江老元帅情势危急,这个关头里,赫狼族居然有样学样,派了人潜入江老元帅所在的营帐里头,意图要了江老元帅的命。
顺便能够嫁祸给容慕哲也是极好的。
对于赫狼族来说,现在最大的威胁已经不是躺在床上的江老元帅,而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许臻言。
赫巴鲁之所以花重金请杀手前来,不仅仅是为了要江老元帅的命,更希望能够嫁祸给容慕哲。
只要江老元帅在容慕哲当值的这天死了,他再派人散播谣言,就像是袁崇焕一样,最终为起了疑心的帝王所杀!
赫巴鲁的主意打的挺好,可是他忘记了。
有暮堂的人在这附近守着,那些收了银子的杀手还能靠近江老元帅的帐子不成?
简直就是做梦!
一夜,容慕哲没有合眼。
净听着外头的厮杀。
一场暮堂单方面的屠杀。
本来做杀手这一行都是不可能留有活路的,嘴中藏毒也是平常的事儿,故而暮堂的人并没有留这些人的命。
只是在最后清扫的时候,发现一块令牌。
看样子似乎是黄国公府的。
这个认知让容慕哲一度担忧起来。
上辈子黄国公府可谓是权势滔天,不可一世,这辈子纵然黄国公府已经有了衰败的现象——可是能与这么一大批杀手搭上关系,足以告诉世人——
黄国公府,远不是他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或许他们还有更深一层的面目也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