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自打那日从宫外回来之后,消沉了数日,终于是没有随着这沉闷的夏日一块儿闷着了。
一时间,谢明珠像是发疯了一样,将原来每日一次的课程,变成了一日三次,就连之前定的休息日子也不要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直到徐宁娘不放心亲自来瞧了。
外头的知了叫的令人烦躁,太阳毒辣,叫人在外头不敢久站。
明珠宫内倒是及其凉爽,宫人们抢着更换冰盆的工作。
安如带了几名宫女上前,奉了绿豆汤就下去,临了,还被谢明珠吩咐去做西瓜冰碗。
满殿的人都静悄悄的退下去,留母女二人说体己话。
看着没心没肺吃东西的女儿,徐宁娘终于是忍不住了将谢明珠手里的绿豆汤拿了过来。
谢明珠抬眼看了一下,倒叫徐宁娘心里头没由来的一慌。
方才谢明珠看向徐宁娘的眸子,半分神采都没有。
徐宁娘看着瘦了很多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她这个丫头努力呢,还是斥责她不顾自己的身子?
早先这二人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故而才会同意了将二人分开。
只是没想到……
那日宫外的情况明武帝自然是知道的。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情,徐宁娘自然也会知道。
在徐宁娘眼里看来,自个的女儿好端端的一个金枝玉叶,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武状元玩弄于股掌之间,着实让人气愤!
那个许臻言一开始既然称家中有未过门的娘子,为何还要去勾上团团?
可怜她的女儿才六岁,怎么可能识破这等心机?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这小子分明不喜欢团团,却偏偏要招惹!
这一举动落在徐宁娘的眼里,无异于是攀龙附凤。
糟糠之妻下堂的例子比比皆是,万一日后此人飞黄腾达,将发妻休了……这种人品,徐宁娘实在是不敢恭维!
只是好在团团似乎是要通过一个途径发泄一般,徐宁娘纵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也心疼啊。
再发泄,也不能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啊!
徐宁娘思虑良久,道:
“团团,你告诉母后。”
“你哪里不舒服。”
两句话一出口,谢明珠手上的动作就停了。
谢明珠低着头,死死的咬住唇瓣,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
徐宁娘见状不对,慌忙上前抱了人在怀里。
“乖团团,想哭就哭,没关系的。”
谢明珠起初是默默地掉眼泪,后面就类同小兽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母后……您说为什么……”
谢明珠紧紧的扯着徐宁娘的衣裳,带着哭腔。
谢明珠不明白,上辈子自己看错人,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个放在心里的人,没想到居然是算计……
对,现在在谢明珠的心里,许臻言就是在算计她。
算计她背后的荣华富贵,算计她背后那么大的利益。
原以为他那样安慰自己是对自己有上心了,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
谢明珠无法想象。
若是自己真的一意孤行嫁给了许臻言,恐怕上辈子的路她又要走一遭!
——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娘子判了死刑的容少主,此刻正眯眼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五个人。
这五个人看样貌,便知是在军中待久了的老油条,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其中领头的那个,赫然是前段时间被容慕哲一脚踹进池子里的钱多。
钱多那日丢了大脸,一直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找回来脸面,这不,一看见容慕哲落单了,便叫上几名伙伴,上来就将人围住了。
见这伙人气势汹汹寻仇的模样,容慕哲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之前外头的小兵一看见钱多要群殴这个脸白的兵,立刻站的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这样正好合了容慕哲的意。
钱多一行五个人压根就没有看见容慕哲怎么出手的,他们只感觉耳边有风声刮过,随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五个人齐刷刷的被容慕哲一脚一个踹飞!
这样凶残的容慕哲,着实让一开始看热闹的小兵们,眼里不由得露出恐惧。
钱多这五个人可是老油子,恃强凌弱的事情没少干,以往大家隐忍不发,主要是因为这军营里面有个副将,是钱多远房的表哥。
方才还替这位被围住的少年鞠了一把同情泪的小兵们,发现他们同情错人了。
不过钱多一行人这样也是自作自受!
容慕哲踹了这五个人,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踩中了钱多的手。
一声惨叫响起!震彻云霄!
此处的动静这么大,自然是惊动了上头的人的。
负责主管军中纪律的廷尉很快就收到了风声,立刻将这六个人带去营帐!
“敢在军营中闹事!我看你们胆子肥了!”
上首的廷尉一声怒吼,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将钱多一行人拖出去重打四十军棍!再有下次,都给老子滚!”
这钱多临死之前看见容慕哲好端端的,便是大喊大叫道:
“大人!大人我不服!”
这廷尉也是个不按道理出牌的,闻言怒道:
“不服有个屁用!”
“自个找麻烦不是挺开心的?!”
“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
说完又道:
“给老子带下去在人多的地方行刑!要是再叨叨,给老子加二十军棍!”
廷尉此言一出,那钱多一行人便闭了嘴,惨白着一张脸被拖出去了。
处理完这件事,廷尉便换了个脸色,一副和善的模样看得容慕哲差点以为之前的是幻觉。
“你小子不错,元帅说要见见你。”
说完这话的廷尉也不等容慕哲开口,又道:
“以你这底子做个小兵真的是屈才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廷尉的帐子里出来,去了城内的元帅府。
去的路上,容慕哲当然看见钱多一行人被打军棍的模样。
这五十军棍,说打死的人也有,打残的更是大有人在。
想来这廷尉如此行事,只怕是也得了江老元帅的指令。
否则他一个廷尉,公然打残军中将士,只怕是会被元帅活劈了。
容慕哲全程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这廷尉的身后,耳边时不时传来廷尉的一两句粗口。
倒是个真性情。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容慕哲才进了元帅府。
上前迎二人的那名侍卫显然是多打量了容慕哲几眼。
容慕哲从去元帅府的路上就已经收到了很多的目光,这会子被人再次打量,却也是报以微笑。
“是个知道礼数的孩子。”那侍卫夸了容慕哲一句,就不说话了。
三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这才到了。
看样子这地方是元帅的书房。
进去之后,三个人低头行礼。
江元帅嗯了一声,开口留下容慕哲一人。
随着书房的门被再次关上,容慕哲低头站在下方,等候江元帅的问话。
“你小子刚刚打了本元帅的兵。”
开口便是这么一句类似问责的话,容慕哲不慌不忙的来了一句:
“属下也是江元帅手下的兵。”
一句话,堵的江元帅吹了吹胡子。
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会说话?
方才那小子的意思分明就是那五个人他是打了,可是他身为江元帅手下的兵,碰见事情不能后退,更别说是自己有理的时候了。
江元帅到也不是真的要治罪容慕哲,容慕哲自己心里头也清楚。
要是真的治罪,早在廷尉那儿的时候,容慕哲就被拖下去打军棍了,还留到现在?
江元帅又道:
“本元帅帮你小子出了这口恶气,你小子打算怎么感谢本元帅?”
容慕哲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外人口中治军严明的江元帅,私底下居然会是这种老顽童的性子。
分明就是想到一句是一句。
堂堂元帅,要他这么一个小兵的报答,真的是……闻所未闻。
不过,看江元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容慕哲拱手道:
“但凡属下能做到的,都依元帅心意。”
容慕哲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只要他能够做到,那么他都会去完成。
这要是他做不到的话,那他可就没有办法。
江元帅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那花白的胡子,道:
“本元帅的要求也不高,就要你在本元帅身边做个副将。”
被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砸懵的容少主:……
元帅身边的副将,在这军营中,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
换了寻常的士兵自然早就乐的去谢恩了,哪里跟容慕哲这样,愣了半天还要考虑这职位能不能要。
虽然他一开始过来确实是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告诉世人,他可以配得上敏和公主。
但是眼下就跟天上掉了个馅饼一样,砸的他晕晕乎乎的。
而且,这馅饼有毒没毒,他还不知道。
所以并不敢伸手去拿。
江元帅在一旁看着容慕哲的反应,心里头不免对他又高看几分。
不骄不躁,极好。
知道这许臻言心里头顾虑什么,江元帅上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容慕哲的肩膀:
“用你自己去证明给那些人看。”
末了还不忘记补充一句:
“本元帅相信,每个不信你的兵,都会被你打趴下。”
面对江元帅的这种迷之自信,容少主嘴角抽了抽。
行吧。
成了元帅身边的副将,以后争军功自然是容易许多。
随即,容慕哲上前道:
“既然元帅厚爱,某在所不辞。”
“以后便跟着元帅,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怕!”
江元帅听了这话,甚是舒坦。
“行了,既然已经是本元帅的副将,以后便换了这身衣裳,另外会寻个地儿与你住着的。”
说完,江元帅就叫人带了容慕哲出去。
容慕哲谢过提拔之恩,跟着方才引自己进来的那名侍卫出去了。
不出几日,容慕哲一跃成为元帅身边副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不服者有之,羡慕嫉妒的有之。
期间还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要挫一挫容慕哲的威风,结果毫无疑问的被容慕哲完全打趴下。
都说当兵的友情都是打出来的,很快,这军营中看见容慕哲的人,都会恭敬的唤一句“容副将”。
看着这一幕的江元帅心情甚好。
这群人啊,总得打服才是。
平静的日子自然是不会有多久的,一日晚间,探子浑身是血的跑回来了军营!
“报——”
“赫狼族骑兵距离芦渔城还有十里!”
风平浪静了快要一个月,赫狼族终于选择在夜间偷袭芦渔城!
——
前方的战报自然是没有那么快送达盛京城的,此刻,宫内一派歌舞升平。
今日是女官之试公布结果的日子,故而徐宁娘在凤雎宫设下宫宴,请了一干子女官及其家眷入宫,以显示天恩浩荡。
去年的那场女官之试举办的宴会自然是没有举办成——为着黄玉容那么大的丑闻。
故而今日也是请了去年通过女官之试的人前来。
一时间整个凤雎宫热闹非凡,衣香鬓影珠光宝气隐隐流转其中,端的便是一派和乐。
气氛正好的时候,有一名浑身带血的宫女跑了进来。
谢明珠与谢长熙身为女官之试的考官,自然也在受邀其中。
这会子看见一个宫女浑身带血的跑了进来,着实让人惊吓不小!
徐宁娘好歹是六宫之主,看见这幅情形,压着怒火道:
“有何事非要惊扰本后?”
那宫女先是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
“我家主子自然知道不比皇后娘娘受宠,可是眼下这腹中的孩子着实快要保不住了!”
“奴婢恳求皇后娘娘看在这个孩子是龙胎的份上,高抬贵手,救一救主子!”
这宫女三言两语将话说的清楚明白,表面上看着是个为了救主子而奋不顾身强闯皇后殿的忠仆,实际上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说徐宁娘身为皇后,善妒,狠辣,无情!
谢明珠最先反应过来也是最先开口的。
殿内的烛火将谢明珠脸上的笑容衬得越发清晰:
“哦,本公主什么时候不知道,这宫里的太医面对龙胎有恙一事,还会无动于衷,叫你求到皇后娘娘身边来?”
“还是说,这太医院,也想跟上一批的六尚一样?”
谢明珠的最后一句话拔高了声调,目光落在那神色惊慌的宫女身上。
呵,不管是谁,敢把这泼脏水泼到母后身上,也得有死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