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就在芦渔城内外驻扎,原来的太守府也变成了元帅府。
领兵的赫然是江老将军。
对于容慕哲这么一个临时被塞过来的,自然是底层的小兵。
等大军驻扎完毕之后,天色也黑了下来,各营负责膳食的火头军手脚麻利的开始煮饭切菜。
今天的晚饭是白萝卜炖肉,每个人一大碗米饭,一勺汤,六块白萝卜以及三块肉。
军中将领自然是跟着同甘共苦的。
夜色沉沉,一个个火堆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数不胜数。容慕哲拿着手里的大碗,排队等候打菜。
这晚饭说是三块肉,但是都是一群打仗的人,那一块肉起码得有二两重的样子,故而也是管饱的。
轮到容慕哲的时候,那负责打菜的火头军撇了他一眼,认定是个新来的。
行军在外,总有那么些觉得自己参加过几场战争——哪怕没有上场就觉得自己是老兵的人,就可以去欺负新来的。
新来的兵挺多,但是对于容慕哲这样长得好看的,可是少见。
故而这打菜的兵不免对容慕哲起了心思,克扣下容慕哲两块肉,只说没有了。
容慕哲要是真的是个新兵自然会被蒙过去,可是他不是。
借了火光,容慕哲显然看见那桶里面还存着不少的肉。
当下就知道这个打菜的火头军要为难他。
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无权无势的新兵,容慕哲只得忍下。
再说了,上辈子最困难的时候,他都曾经吃过发馊的馒头。
那负责打菜的火头军看见容慕哲走远,就料定了容慕哲是个软蛋。
虽然之前有人说这小子是护卫过公主的,可这打菜的火头军愣是不信,还反讽道:
“什么伺候公主的护卫?伺候公主的护卫能到这儿来?!”
再加上看见容慕哲这幅好皮相,自然是存了嫉妒的。
兵营里头不允许私下斗殴,可是暗地里使个绊子倒是可以的,只要不闹大,上面的人自然不知道。
容慕哲吃完一碗饭,饱腹之后,将自己的碗筷拿去营地后面的草丛里清洗干净之后才回来。
容慕哲现在所处的营房是外围,也就是说一旦敌军攻打芦渔城,他们这批人就是首当其冲的。
进了营帐,容慕哲找到了自己的床铺。
除了将领,所有的兵都是睡地上,睡得都是那种大通铺——用木板与稻草铺了,再铺了一层青灰色的布,床上只给了偏硬的被子,软枕是没有的,一般来说都是把自己的衣服一叠,便是垫在脖子下了。
一般来说,有经验的老兵都会睡在中间——万一发生敌军偷袭的事情,也不至于被头一个杀了。
容慕哲倒是无所谓,先前搭营帐的时候,容慕哲就找了个稍微靠外面的位置,当做自己睡觉的地方。
好在这个营房里头十个人睡的都是新兵,故而并没有什么欺压的事情发生。
十个人依次熟悉了一下,发现就容慕哲一个人最小,故而不免对他额外关照几分。
最大的一个据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这次出来是为了挣个军功,好光宗耀祖。
其实前来投军的,不都是为了光宗耀祖吗?
一群人里头就容慕哲一个人最安静,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一旁坐着,安安静静的看着其他人说话。
只可惜气氛正好的时候,外头有个不长眼的闯进来了。
一群人以为是查花名册的人来了,结果一看并不是。
来人膀大腰圆,脸上一道疤令他看起来额外的凶神恶煞。
那人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容慕哲身上,恶声恶气道:
“臭小子!还不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孝敬你爷爷我!”
这个自称“爷爷”的便是这军中喜欢欺凌新兵的主,专门挑那些有钱的子弟下手。
当然,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敢下手。
像容慕哲这种看起来有钱但是没势力的,自然是被盯上了。
容慕哲正慢条斯理的用布擦着大刀,撇了这人一眼:
“想要钱?”
那人见容慕哲不仅没有乖乖的交出银钱,反倒是取了自个的大刀慢慢的擦起来,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索要银钱的主儿本来就是个暴躁性子,眼下一看这还能忍得了?当下就要伸出自己那肥胖的一只手,就要把人拖出去打一顿。
死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他钱多教教他怎么做人!
容慕哲压根就没有反抗——容少主觉得,万一把营帐打坏了可就不好了。
故而这才一副弱鸡似的模样,被拎出去。
帐子内的其他九个人一看,见得这事情要闹大,可是总归是被方才那胖子给吓到了。
关于命的事情,这九个人不约而同的做了缩头乌龟。
外头有巡逻的兵看见,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来人命,就随便他们。
钱多把容慕哲带到一出地儿比较偏僻的地儿——正是容慕哲方才洗碗的地方。
钱多正要动手打花容慕哲的那张脸,结果身下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脚!
杀猪般的声音响起来,惊起河对岸的飞鸟,呼啦啦的乱飞。
容慕哲可不管这一脚多阴险,紧接着又给人补了几脚,最后一脚把这个钱多给利落的踢进河里!
水花四溅,还沾染了不少的泥土味儿。容慕哲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转身就要走。
刚刚背过身,便看见有一身穿银色软甲的将军站在自己的身后。
容慕哲方才踢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来人正是江老将军,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江元帅。
江元帅很有兴味的看了几眼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开始明武帝塞这个小子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送死的家伙。
没想到啊,居然有这种能耐。
一脚那人踹进河里……这小子的来头肯定不简单!
转念一想,又是护卫过公主的人,江元帅也算理解了。
容慕哲不卑不亢的行礼,江元帅对他的好感更上来一层楼:
“身手不错啊许护卫。”
容慕哲谦逊道:“元帅过奖。”
“行了,你本来就是武状元出身,加上又是护卫过公主的人,不必如此谦逊。”
容慕哲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这让江元帅越发对他感兴趣了。
别说是新兵,他带出来的那些将领,哪个得了他的夸奖不是欣喜若狂的,倒是眼前的这个小子有趣的紧,竟是十分的平静。
容慕哲见江元帅不说话,以为他要自己解释方才打人的理由。
哪里知道这位元帅听了他的话之后,就差没有吹胡子瞪眼了:
“这种人活该挨打!”
“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抢劫了!”
刚刚爬起来在草丛里装死的钱多:……
容慕哲:……
——
大军里的事情不过是众多小插曲之一,只是容慕哲第二天早上发现,昨日打菜的那位火头军,不仅是热情的过分,更是给他多拿了两个大肉包子。
默默吃饭,脚踏实地的跟着训练的容少主,此刻还不知道,第一场战争,即将踏来。
盛京城,皇宫内。
谢明珠站在宫内高高的摘星楼上,眺望着北方。
也不知道这个木头过的好不好。
谢明珠着实担心她的许护卫还没有上战场,就被军营里头那些小人给先一步吞了。
就算之前偷偷传了信件给江韫,拜托江元帅能够好好的照顾一下这个木头,让江韫夹在家信中一块儿寄出去了——谢明珠还是放心不下。
想起来自家许护卫那还没有过门的娘子,谢明珠想了想,吩咐不远处的安如道:
“去库房挑些上好的绸缎以及头面首饰,你亲自去送了那位姑娘家中。”
说完又觉得不妥,叫住安如:
“本公主自己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谢明珠乘了一顶小轿,由四名暗卫抬着,叫上安如与其他几名暗卫出宫了。
说到底,谢明珠还是想要见一见。
那位能够让许臻言动心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同样的,谢明珠前脚出宫,后脚明武帝就知道了。
一旁侍候的顾全喜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擦了把虚汗。
真不知道陛下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谢明珠是知道的,知道身边的暗卫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明武帝的。
可是她还是去了,去的还是人家未过门的娘子家里。
这要是传出来,外头只怕又是一阵风风雨雨!
良久,密报被捏的皱巴巴的,可见其主人多么的生气。
“去,将朝中年龄适合的嫡子情形准备一份奏报上来,朕要替公主选护卫!”
下头的影翼得令,立刻就去办这件事了!
明武帝说是选护卫,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降低某个人在自个闺女心里得存在感。
明武帝觉得,定然是他的掌上明珠没有碰见其他更加优秀的男子,才会一头栽进去的。
故而等他的掌上明珠碰见各种各样优秀的男子之后,说不定很快就把许臻言那颗草丢去一边了!
打定主意的明武帝,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宫内的事情谢明珠全然不知,眼下她刚刚到达一处院子外头。
这院子一看便知是城中富户所居住的,谢明珠便往大门处走去。
并且亲自敲了敲门。
可是等了大半天,却不见得一个人出现。
谢明珠好奇,试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入目便是满院子的落叶,一看便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谢明珠看着这座院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叫来一名暗卫出去打听情况,很快就知道了结果。
原来暗卫所获得的消息是——这家院子一年前就被人买下来了,其中并没有看见过什么人进去!
除了几个月之前看见过的一名男子。
谢明珠听了这话,加上时间的推测,脸色竟是渐渐白了。
“原来他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否则也不会用这等理由来搪塞自己……”
容慕哲要是在这里,肯定会大呼冤枉的。
他之所以买下这座院子,便是要让外头的人真的以为他有个未过门的娘子住在这儿。可实际上这座院子自打他买下来之后,就在也没有去过。
而前几个月去的那一次,则是容慕哲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卫,便进了这座院子。
而暗卫看见的那名姑娘,实际上是明楼的一名男杀手带了人皮面具所扮演的!
只可惜啊……闹了现在这么个大误会。
这让容慕哲后来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这会子,以为发现真相的敏和公主,整个人捂住脸,无助的蹲了下来。
原来,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原来,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上过自己。
原来,原来这场戏唱完了,没有脱身的,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暗卫们都不敢上前,谢明珠则是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地哭了许久才站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腿麻,要不是安如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怕是谢明珠得摔一跤,从这台阶上滚下来。
谢明珠的眼圈红的跟兔子似的,整个人跟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被扶着上了轿子。
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的明珠宫。
明珠宫的宫人都知道敏和公主不高兴,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了嘴。
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万一公主被吵到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谢明珠一头扑在了柔软的床榻上,闭眼便是之前的点点滴滴。
眼泪又开始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烟在外头听见谢明珠要更衣洗脸的话,便带着宫人们进来了。
重新收拾完毕之后,谢明珠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打扮的精致的人儿,道:
“偏殿封了,再不许人进去。”
戚烟心知谢明珠说的偏殿是哪一间,也不多嘴,亲自带着小太监去办这件事了。
顺手抓起一把盒子里头放着的精致小巧的珠花,看着那珠花一个个从自己的手心里掉落下来,谢明珠心道:
“许臻言,我们就这样了。”
“我本以为我抓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没有想到原来这都是假的。”
“原来你一开始,就不曾爱过。”
“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傻乎乎得等你归来,做着你会娶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