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腹诽归腹诽。既然事关容慕哲,明教主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叫了几十人去寻梅花。
管他红的白的粉的绿的,只要是梅花,全都挑好的来。
底下的大部分人看得不明白,但是主管情报的人却是清楚的。
要不是有关容慕哲的事情只能禀告给教主的话,主管情报的堂主早就把这事情放出来了。
谁让他们的少主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原先教主问过他那个院子要怎么整修,结果少主嫌麻烦,就没有让修整。
结果现在倒好,居然说要开了一大块的空地种梅花?
追根究底,还不是为了那个未来的少主夫人。
只是这少主夫人……才五岁。
想不通哪一点让少主看上了。
明楼大张旗鼓的去收购梅花树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外头的人以为明楼这又要做什么大动作,一个个的派了人想要刺探一二。
当逮到了第十六个探子之后,明教主揉了揉发痛的头。
这些人就没有一天消停的吗?合着他明楼种几棵梅花都得往外头说?
于是,明教主将这第十六个探子扔出明楼之后,又搁了狠话,那些想要刺探消息的人这才撤了。
明楼折腾这些梅花折腾了一个月,并且将这个地方取了个名字,叫做梅苑。
里头大大小小几百棵梅树,终于在一夜大雪之后,全然盛开。
——
明珠宫。
谢明珠被安如跟戚烟两个人裹的跟一个球一样,要不是里头烧了地龙,谢明珠嚷嚷着热,两个人压根就不会让人撤了身上的粉缎撒花厚袄子。
外头的呼呼声不绝于耳,谢明珠坐在殿内,跟着雪时习字。
脚边的小雪狼被她养的跟一只猫一样,正咬着毛线团玩儿。
谢明珠上辈子为了黄枫,向来不喜欢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的她,愣是逼着自己学了下去。
还学的挺不错的。
故而这辈子学起来额外轻松点。
戚烟站在一旁替谢明珠磨墨,安如端了热腾腾的甜茶与刚刚出炉的糕点上来。
谢明珠上辈子习的是簪花小楷,这辈子却是不想习。
簪花小楷,不过是她为了讨好某一个人而去学的。
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故而谢明珠剑走偏锋,习的字都是笔锋走势十分洒脱的。
这个事情雪时也发现过,却没有说过什么。
毕竟教谢明珠之前,明武帝早就交代过了。
不拘泥于这种世家女子人人都会的簪花小楷,只要她喜欢,什么都行。
故而雪时正在教谢明珠如何起笔走势。
这会子谢明珠在雪时的指导下练了半个多时辰,还不罢休。
正练着,那头殿门被打开来,进来的人赫然是容慕哲。
只见得他内里穿了黑色的立领窄袖厚袄子,外头滚了一圈柔软的毛,脚蹬一双长筒的小羊皮鞋子,就这么走了进来。
安如正给谢明珠倒茶,一看见容慕哲顶了满头的风雪进来,忙道:
“许大人?”
说着便是上前请个安,又道:
“奴婢记得公主吩咐过,今日雪大,许大人可以在自个的房内歇息的。”
容慕哲上前与谢明珠请安,得了后者的免,这才道:
“请公主原谅微臣的唐突。”
“微臣此次前来,有要是与公主说。”
一听得容慕哲说有要事,谢明珠放了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什么事?”
“梅花开了。”
四个字,谢明珠的手微微一动,随即狐疑的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几眼。
好像是以为这人面上戴了人皮面具一样。
谢明珠静静地看着人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许护卫,今日可是受了风寒?”
殿里的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笑了。
敏和公主这是以为许大人得了风寒,烧糊涂了。
其实别说是公主了,她们也是一脸懵的。
这许护卫平日里看起来淡淡的,像是那种不会说废话的那种人,除非公主与他搭话,才会多说几句。
眼下居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实在是让她们疑心,这许大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否则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出来这样无头脑的话?
容慕哲被谢明珠的话堵的说不出来话,老半天没有声音。
最后,还是谢明珠自己反应过来了。
原来半个月之前她曾经玩笑的说了句,要他许臻言去守着那些梅花,等开的差不多了,好提醒她去取新雪。
本就是句玩笑话,这人……顶着外头如此大的风雪,居然真的去了?
还特意跑过来告诉自己。
谢明珠不禁再度看向容慕哲。
反倒是看得容慕哲自己不好意思了。
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被自己心悦的人如此看着。
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容慕哲的耳根子都红了。
就在容慕哲准备寻个理由出去的时候,谢明珠道:
“多亏许护卫。”
“否则到时候本公主就忘了这事儿。”
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容慕哲坐下:
“许护卫坐着烤会火,可巧小厨房进了新猎得的鹿肉,回头叫他们做了鹿肉饼上来与你尝尝。”
“我倒是喜欢的很,可惜不能多吃。”
“不知道合不合许护卫口味。”
谢明珠说罢,容慕哲立刻就接了话:“公主小厨房里头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谢明珠瞧着容慕哲那有些紧张的模样,心里头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都在她明珠宫呆了快一个月了,这许护卫怎么比那些新来的小宫女儿都要紧张?
还是每次碰见她的时候。
难不成她看起来很凶?
应该是的,敏和公主自己在心里头认定。
毕竟没有人会跟她一样,说收拾人就收拾人。
想来这许护卫亦是怕她的?
容慕哲要是知道谢明珠心里头这样想,八成会认。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面对自己心仪的人,他哪里不会紧张。
活了两辈子,这辈子是跟她最近的一次。
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更近的接触。
于是,接下来的情况就是——
咱们的容少主捧了热茶烤着火发呆,敏和公主谢明珠低头握笔继续练字。
每一笔每一画,都十分认真。
外头大雪纷飞,殿内温暖如春。
翌日清晨,雪停了。
谢明珠嫌殿内比较沉闷,于是开了一半的窗儿,看着外头的景色。
只见得这一方天地都是纯粹无暇的。
白的树,白的草,白的屋檐,以及琉璃瓦下垂着的长长的冰凌,正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安如正指挥着宫人们清扫,又派了小太监去敲了那殿檐下的冰凌,防止突然脱落而伤了人。
戚烟上前给托着下巴看着外头景象的谢明珠披了一件滚了毛的碧色水貂毛披风,又不放心的给人塞了一个珐琅的手炉,外头套了粉色的套子,抱在怀里刚刚好,不会烫着,也不会冷着。
容慕哲正从走廊的另一处慢慢的走了过来。
依旧是黑色的滚毛窄袖衣裳,穿在他的身上,竟莫名多了几分冷。
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而已。
谢明珠瞥到容慕哲走了过来,忙招手示意他过来,并道:
“昨儿许护卫说梅花开了,不妨随本公主去梅林里头走走?”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都冒着白气,可想而知这外头多冷。
容慕哲道:“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谢明珠带了戚烟跟几名伶俐的宫女太监,又拉了容慕哲一块,去了明珠宫后头的梅林。
这梅林里头有多少棵梅花树,谢明珠没有数过,只是当她蹬了一双鹿皮滚毛的靴子踏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好多的梅花啊。”
放眼望去,红的,粉的,绿的,金色的,白色的梅花竞相开放,交织成这冬日里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想起来今日三位皇兄似乎都在休沐,谢明珠叫了两个小太监前来,道:
“你去东宫。”
“你去仪云宫与承福宫。”
“替本公主问问三位皇兄可有空前来赏梅。”
“是,奴才这就去。”
两人跪下答话,随即告退离开。
谢明珠这才继续赏梅。
又不忘记从戚烟手里取了不大不小的一个瓮,拿了小小的银勺,一副要取新雪的模样。
就连戚烟想要插手都没有同意。
说好了自己取就自己取,怎么可以让他人代劳?
这样还不如不取。
于是,整个上午,谢明珠就带着身后的这几个人,帮她压低花枝,让她取花蕊中的新雪。
偶尔松开花枝的动作快了几分,就会有雪落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容慕哲就会及时的撑开手里的一把素油伞,挡在谢明珠的头上。
才没叫谢明珠淋了满头的雪。
俩瓮雪,等谢明珠收集完,埋在最大的那棵红梅树底下之后,第二批前来催她用午膳的人来了。
谢明珠忙活了一上午,不饿才奇怪,这才回了宫。
一踏进殿内,安如就带了小宫女上来。
那小宫女都端了装了热水的毛巾和盆,安如拧了一把毛巾递给谢明珠,让她捂捂脸。
谢明珠把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小脸埋在毛巾里头好一会,这才递给安如。
安如接过,接着示意宫女递新的一块给谢明珠。
等到谢明珠擦过手,整个人也不觉得冷之后,这才用午膳。
容慕哲与戚烟都被谢明珠打发回去用膳了,毕竟他们的房里也是有地龙的,冻不到。
安如之前一直都是为谢明珠布菜的,
只是自打谢明珠落水苏醒之后,整个人性子变了不说,连布菜这种事情都没有叫安如的了。
只说叫她去用午膳。
安如哪里会同意,每次都要看着谢明珠用完之后才去吃自己的。
一顿午膳用完,谢明珠又走了一会消食,这才回了殿内小憩。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过了半个时辰。
而谢长熙、谢端、谢翊这兄弟三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三人进殿的时候谢明珠还没有醒,故而三人坐在一喝茶来着,桌上的点心一口都没有动。
等谢明珠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三个人到了。
谢明珠瞧着这三个人眼前的茶杯,道:
“三位皇兄也是的,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谢长熙笑:“团团睡得如此香甜,谁敢打扰?”
其他两个人跟着点点头,表示谢长熙说对了。
谢明珠见三人统一战线,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
“团团见那梅花开的很是热闹,这才请了三位皇兄一同前来赏花。”
“正巧小厨房里头又得了新鲜的鹿肉獐子肉,三位皇兄可以一块儿用些。”
“虽然父皇不许咱们饮酒,上些热的米酒还是可以凑合的。”
三人点点头,随后谢长熙补充道:
“倒不如再叫个画师前来,画一幅图才是。”
“就叫赏梅饮宴图,如何?”
对于谢长熙的这个提议,其他人亦是没有意见。
倒是谢明珠补充了一句:
“不把团团画的好看的,团团可不依。”
那副模样,就像是个娇宠坏了的小孩子。
“是是是,定然把团团画的最好看,不然就打画师板子。”
谢明珠这才乐了。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太子皇兄都是最惯了她的那一个。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撑了病体,为着她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奔波……
所以说,上辈子谢长熙逝世的因素,还有她的缘故。
如果她没有那么任性就好了。
或许太子皇兄也不会走的那么早……
谢明珠不禁红了眼圈,叫谢长熙瞧了,后者忙停下脚步,看向她道:
“团团可是怎么了?有人给你委屈了?”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忙道:
“皇兄不必太过忧心,团团只是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睛。”
闻言,谢长熙作势要传了软轿过来。
谢明珠给拦住了。
见谢明珠坚持不坐,谢长熙只好作罢。
只是在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替谢明珠挡了前头的冷风。
这一幕落在容慕哲的眼里,叫他心里头酸的很。
像是整个心都浸了醋一样。
他多么想,那个挡风的人是他。
握着她的小手的人,也是他。
跟她这样说说笑笑的人,也是她。
可是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尤其是,本该推迟几年的战争。
亦是提前一步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