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又开始吵起来。
户部尚书称国库不充盈,不适合打仗。
而且战争一旦爆发,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而兵部尚书称赫狼族都潜入皇宫意图控制万岁,此仇不报非君子!
区区赫狼族,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大梁?
若是断了赫狼族的念想,怕是此事会层出不穷。
两名尚书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肯让谁,在早朝上吵的不可开交。
明武帝审视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开口道:
“户部尚书言之有理,只是赫狼族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边境百姓,朕实在是于心不安。”
“然,兵部尚书说的也不全无道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朕亦是明白。”
“想要阻止赫狼族,最好的办法就是——”
“打!”
早朝散后,静安国公徐初成奉了旨意前去御书房,准备与明武帝共商此事。
午膳的时候,在凤雎宫用的。
徐宁娘依旧无法下床,明武帝喂了一碗红枣羹给人之后,这才在徐宁娘的催促之下,起身去用午膳。
谢明珠今儿待在凤雎宫逗谢竫玩儿,故而也是留在了凤雎宫用午膳。
小小的人儿与两位大人同坐一桌,看起来像是埋头吃饭,实际上是竖起耳朵听着两人说话的动静。
要动手了吗?
谢明珠心道,上辈子与赫狼族的战争可要比现在推迟几年,这辈子提早了的缘故,怕是因为自己提前挑破芦渔城水道被改一事,故而才会提前了。
谢明珠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三皇兄可以躲过这次的灾厄,不会落个残废。
不幸的是,这辈子面对赫狼族调兵遣将的,又会是哪一位将领?
想到这里,谢明珠又一次的恼恨上辈子的自己。
连朝中哪些武将靠谱都不晓得。
只盼望父皇不要挑了与黄国公府如出一流的人掌了帅印。
谢明珠说到底还是多虑了,明武帝登基十年,哪里不清楚那些武将?
“微臣认为,不如……江老将军执掌帅印?”
布菜的人是明武帝的心腹,故而徐初成并不担心会有人泄露此事。
江老将军!
江韫的父亲!驻扎边关数十年的江老将军!
上辈子的时候,江老将军在六年之后逝世,对外说是染了重病。
可是就在江老将军离开人世不过年,赫狼族就对大梁动了手。
这才会有三皇兄上战场一事。
且,当时的统帅是……
谢明珠突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筷子捏的紧紧的!
当时的统帅姓杨,便是这一次武举的第二名,杨虎!
上辈子跟黄枫黄世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曾经听他不小心说漏嘴,说杨虎是他的远房亲戚……
上辈子没有许臻言这个人,故而上辈子的杨虎便是武状元,亦是赫狼族战役的统帅。
果然……果然……
谢明珠捏着筷子,心中悲愤难当。
好在这辈子提前了,想来父皇也不会傻到让一个初出茅庐的武举榜眼去带兵。
想到这里,谢明珠倒是不介意父皇把这个杨虎塞去军中,最好是让人上了战场。
当然,更好的是,这个人最好是死在战场上。
以报上辈子的血海深仇!
但是谢明珠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就从别的地方下手吧。
正在跟徐初成谈及用兵一事的明武帝,瞧着谢明珠捏着筷子久久不动,碗里还有咬了一口的水晶鱼丸子,很是疑惑开口道:
“团团?”
“在想什么?”
被明武帝唤回来神的谢明珠一个激灵,忙道:
“父皇恕罪,方才女儿正想着宫里后头的梅花,正思量着要不要等落了初雪,取那花蕊处的新雪,封一坛子藏好,来年取了出来与父皇泡茶。”
“只怕是父皇会嫌弃。”
听罢,明武帝笑着摸摸谢明珠的头:
“团团如此心意,父皇怎么能嫌弃?当宝都来不及。”
一面说着,又传了顾全喜进来。
“去,取那个瓮样子前来与公主一观。”
“要用来存新雪的。”
顾全喜方才还纳闷着自家陛下要瓮样子做什么,原来是给公主的。
于是答应一声,就下去办事了。
“谢父皇!”
谢明珠乐的眉开眼笑,那头徐初成也补了一句:
“团团给陛下一坛子新雪泡茶,那大舅舅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谢明珠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片刻后又是一笑:
“只有一坛子给国公府,多的再没有了。”
听了谢明珠这话的徐初成嘴角微抽:好个鬼精鬼精的丫头,若是等他拿了这坛子新雪回去,怕是徐初时那个臭小子又得上来讨要了。
不成,这得藏好才是!
思量着此事的国公爷,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们兄弟俩会有一天因为一坛子新雪而斗嘴了。
谢明珠瞧着徐初成的模样,也不说话,便是低头舀了碗里的丸子吃了一个。
嗯,丸子不错。
唇角带着笑。
午膳用完,谢明珠随着两人一块儿瞧了瞧徐宁娘以及谢竫,这才从凤雎宫离开。
坐在暖轿子里头,熏香的鎏金炉子里飘出来香甜的百合香味,熏得谢明珠昏昏欲睡。
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明珠宫后头种着的成排的梅花,都有一部分要开了。
今儿来的时候路上还是有些结冰的,所幸抬轿子的太监十分稳当,倒也是没有惊了里头坐着的人。
要知道前几日秦妃过来凤雎宫探望的时候,她宫里的抬轿子太监踩中了一块冰,差点掀翻整个轿子,把秦妃惊得够呛。
最后秦妃也只是打了十板子,小惩大诫。
这不,回去的路上,谢明珠的轿子就撞见了秦妃的轿子。
秦妃今日亦是前来拜会皇后的。
谢明珠在轿子里打瞌睡,故而也没有人敢惊动她。
一路顺顺当当的回了明珠宫,安如在外头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得谢明珠出来,好奇之下掀了帘子。
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轿厢睡着了。
示意两个宫女上前把人轻手轻脚的背出轿子,带进了寝殿。
安如替人解了头发脱了鞋袜,又撤了厚重的外裳,只留薄薄的中衣。
好在这床烧了地龙的,故而谢明珠突然躺进来也不觉得冷,反倒是睡得越发沉了。
安如替人盖好被子,拉了帘子下来,这才守在外头。
却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谢明珠,小小的眉头突然蹙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谢明珠在做梦。
梦中,入目便是滔天的大火。
那般大的火,烧红了盛京城的半边天。
谁都知道这日,是永安公主谢明珠的新婚之日。
谢明珠看着那大火一开始烧了喜幔,继而烧了喜帐,最后卷上地上的人。
大火很快,就烧着了一个背对着她,且站着的女人。
谢明珠看着火舌很快就卷上了那女人的喜服。
那女子一声不吭,就这样任由大火将自己吞没。
谢明珠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
手心里传来湿意。
是啊,那个人是她。
之所以一声不吭,是因为这心里的痛比这身体上的痛更让人来的痛苦麻木。
还有什么比被最亲密的人背叛来的痛苦?
谢明珠闭了眼,任由泪水一并滑落。
好烫,真的好烫。
上辈子的恨,上辈子的仇。
都要在这辈子完全了结。
再次睁眼,场景已经变了。
她看见了缠绵病榻的太子皇兄面容枯黄,昔日被冠上大梁第一美男子名头的谢长熙,如今也是成了即将枯萎的花儿一朵。
她也看见了被侍从推着轮椅走进来看望太子皇兄的三皇兄。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昔日那个昔日里头眉目飞扬的大梁锦王,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人,就因为一场战役,废了双腿。
此后,再也无法站起来。
还有,替自己挡下一剑,最后逝世的二皇兄。
那样温热的血,谢明珠摸着都是冰冷的。
当初她眼睁睁看着谢端在她怀里笑着离开的。
那样沉默温柔的二皇兄,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就这么的没了。
离开了这个世界。
再看过去,谢明珠看见了父皇得知太子皇兄逝世之后,一口血喷出来的场景。
亦是看见,有人摸进了父皇的寝宫。
“不——”
谢明珠大声尖叫,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声音。
“父皇——父皇——”
谢明珠大声呼喊,却是无济于事。
最后只看见父皇溘然长逝。
还有母后。
还有,那传说中的新皇。
谢明珠只看见那绣了五爪金龙的龙袍曳地,而后向上看去,只看见垂下来的十二串冕旒。
眼瞧着这人转过身来,谢明珠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人的面目,就被一道不可抗拒的白光,给拉了回去。
“不——”
谢明珠大叫一声,突然睁开眼睛!
惊得安如差点连心都蹦了出来,急急忙忙的打了帘子进来。
只看见谢明珠双目无神,正愣愣的坐在床上,额头间的虚汗都打湿了额前的刘海。
安如小心翼翼的上前:“公主?”
谢明珠没有反应。
“公主?”安如又加大了几分声音,这才换得谢明珠一个回眸。
瞧见安如,谢明珠跟碰见了主心骨一样,一头栽进安如的怀里。
“我害怕……”
“我害怕……”
安如手忙脚乱的拍着人,又一面交代听到动静带着宫女冲进来的戚烟:
“烦烟姐姐去寻了太医院擅长儿科的太医前来。”
“公主似乎是被梦魇到了。”
“我这就去。”戚烟一听地谢明珠被吓到了,转头就提了裙子往外跑。
匆匆忙忙之间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一旁的小宫女忙扶住她并问道:
“烟姐姐还好吗?”
戚烟摇摇头,谢了她的相助,一路往太医院而去。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太医就来了。
原来这太医今日去仪云宫诊脉,正从明珠宫外头经过,可巧与戚烟撞了个正着。
戚烟哪里不认识这太医是太医院里头擅长儿科的赵太医,急急忙忙说完来意,这赵太医忙就跟着戚烟进来了。
太医进来的时候,谢明珠依旧是有些崩溃。
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像是脆弱不堪的小兽,抱着安如细细的哭。
边哭边说“太可怕了”这四个字。
那太医自然是见过这幅模样的孩子,一看便知道是受惊过度。
二话不说上了银针,给人扎了上去。
不一会儿,谢明珠又是一头睡了过去。
拔了针,那赵太医取了纸笔,刷刷的写下药方,交给戚烟。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一次即可。”
“这几日晚上都要有人陪着。”
“是,多谢太医。”戚烟拿过药方,亲自送了赵太医出去。
随后又派人去明武帝以及皇后娘娘那边通知了一声。
负责报信的人经过凤雎宫,看见明武帝的御驾在外头,便知道明武帝在凤雎宫。
与守在外头的顾公公说完来意,顾全喜哪里敢慢了,急急忙忙的就进来了。
把事情与帝后二人一说,明武帝抱着徐宁娘,让她冷静点,道:
“去传太史令。”
太史令,掌管天文历算。
顾全喜应了一声,明武帝又道:
“叫赵太医这几日守在明珠宫,一有事情就前来回报。”
“是。”
顾全喜带着明珠宫的人下去之后,方才在明武帝怀里的徐宁娘亦是冷静了几分:
“临郎可是怀疑,有人冲撞了团团?”
“确实。”明武帝相助这进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他的女儿都牵涉其中。
纵然是有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想来与星象亦是有关。
故而这才传了太史令。
这日,守在凤雎宫外头的太监见得太史令进去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顾全喜又带着旨意出来了。
翌日,才叫他们晓得了。
这武状元许臻言,带刀入住明珠宫,随侍公主。
榜眼及其以下,都给打发到了较为偏远的地方。
且不说这外头大臣瞧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单这明珠宫里头,谢明珠正注视着这个被自家父皇封为从四品带刀护卫的少年。
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然是从四品,说出去亦是叫人羡慕嫉妒的。
容慕哲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道:
“不枉他废了如此大的功夫。”
那太史令,早年间欠他明楼一个恩情,故而如今便是派上用场了。
也不是什么事,只是让太史令在明武帝身边说公主身边需要一个带刀的护卫,陪伴她三年。
纵然暂时不能去参加即将到来的战役——可是这么三年,三年过后,便是他容慕哲封王之时!
“团团,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