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亭连日血战,几番易手,打的是尸山血海,哀鸿遍野,用当地人的话说,连一片囫囵的瓦都找不见了。不过相隔数里,黄桥渡,在安亭背后的一个小镇。天光蒙蒙,颇有江南水乡的宁谧。
“唉,苏军疯了,这都炮火连天一天一夜了!真是不让人睡觉了。”
“睡觉?兄弟再这么打下去,咱们这个镇守黄桥渡的营非得给调上去不可。还想睡觉,能不能活着回浙江还两话说的着呢!”
“真是的,听说驻守在旁边县城的那个团已经被抽调安亭了。”
“看看,我没说错吧!”对于安亭战事,后方还未被调入战场的浙军部队众说纷纭。对于底层军官乃至士兵他们知道的也就是只言片语,但是他们都听说了,当年在东北以一旅之力力挫东北王张作霖的悍将韩百航就在战壕的对面
,人的名树的影,韩阎王这三个字散出来的杀气,已经让浙军有些惴惴不安。更何况这位名将甫至,苏军便已经显出不同来了,敢打敢拼敢玩命,原本浙军铁板一块的阵地被韩百航的人冲的是摇摇欲坠。
“韩百航果然厉害,果然厉害!”前线打得太过热闹,何丰林这个总指挥终于是坐不住了,就在韩百航接管指挥权之后六个小时,便亲身来到了安亭前线。“是很厉害,不仅手段狠,眼光也很毒辣,我们阵地由于兵力的原因,部署上有几处薄弱地带,全都被他发现了,看似毫无章法的猛攻『乱』打,实际上,这几个薄弱地带都被他重点照顾了,几轮冲锋下来,我
们第一道防线已经被他撕扯的不成样子,可以说只是勉强维持了。”
“这也说不通啊……”何丰林的眉头郁结更重,满是化不开的疑『惑』。
“您的意思是……”“苏军几番挫败,兵力折损本就严重,为解南京之围,宫邦铎本就已经从宁沪前线不多的人马中分出了一个师北上救援,可是几个小时就被杀败。现在宫邦铎的老本折损的绝对在五成左右,就凭剩下这点人
马,他居然敢这么浩浩『荡』『荡』的打安亭?若是你,你会么?”何丰林本就是心中疑『惑』,可是越说思路便越清楚,一连串的分析之后,在场众将都觉得有些奇怪。
“不错,听何司令这么一说,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是有些奇怪!”
“不,卑职以为,现在宁沪线大权旁落,韩百航是崽卖爷田,年轻人嘛,好大喜功,『逼』着宫邦铎拼命,毕竟不是自己的人马,生生死死的都不心疼。”
“此言差矣,韩百航初来乍到并无根基,反之,宫邦铎却是根深蒂固,众望所归,若是没有宫邦铎点头,任他韩百航再有通天手段也决然使不出来的。”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气的何丰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废物,都是废物,韩百航年不过二十余,带兵不过数载已然跻身当世名将之列,尔等戎马半生,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何丰林心情不好,对着这些年纪最小也在四十开外的将领们一顿臭骂,他们也只有低头听着的份了。
何丰林痛骂之后,点着地图说道:“都给我看,看不出韩百航的意图,不许吃饭,不许拉屎,不许睡觉!护兵!”
“到!”
“给我看着他们谁敢睡觉给我拉出去毙了!”何丰林气急败坏的摔上门离开了。
“娘的,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旅长,他当他是大总统呐!”
“总统怎么了,黎元洪不也照样完蛋!”
这些军官问起军镇战策不怎么样,要论起背后骂人个个都是宗师,“听说了吗,他儿子调戏上海一个流氓头子的小老婆,让那流氓直接拿枪顶了脑袋。”
“哈哈哈,老兄你也听说了?”一个团参谋生怕说的晚了,让人家抢了风头,赶紧说道:“还不止呐,他儿子当场就怂了,让那流氓给放倒了,一顿好揍!”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还不是咱们这位何长官带兵将那流氓抓了,不过人家也是上海滩黑道上跺跺脚,地都颤三颤的人物,听说抓了之后,也没敢把他怎么着,吓唬吓唬就给放了。”
“就他娘这点本事,还敢在老子面前张牙舞爪!『奶』『奶』个熊的!”
“别说他了,就是卢永祥又如何,不过是个外客,外人到底是外人,我江浙总归还是要自治的!”
这个什么浙人自治的话一出,屋子里忽然就静了。原本,大家伙挨了何丰林一顿臭骂,都是些大老爷们,哪个能挂得住脸面,私底下吹吹牛『逼』,脏何丰林几句,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当某些人故意将枪口从何丰林的身上转向了卢永祥,提起了浙人自治这种
字眼,那可就不是顺嘴胡说那么简单了。这就算是带着某种政治上的倾向了。
众人都有些避讳的散开了,卢永祥也好,还是那些折腾着省宪运动的当地官绅,都不是他们想得罪的。大伙不再聚堆,三三两两的散在屋子里的各处,拉起了家常。
隔壁一间布局相似的屋子里,何丰林正端着一本有些老旧的线装书看的出神,时不时的端起盖碗饮一口特意从杭州送来的雨前龙井。
参谋长从门外进来,何丰林看见他来,赶紧放下了书,道:“如何了?”
“按您的吩咐,让十八旅旅长故意喊出了关于浙人自治的话来,全场没有一个人接茬的,全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啊。”参谋长笑道,这下子想必可以让卢帅放心了。
何丰林听了这话,脸『色』温和了不少,笑道:“是啊,如此,天佑卢帅,天佑我浙江啊。”
“长官,此时便如此放松恐怕……毕竟对面还有个疯狗似的韩百航咬着不放呢。”何丰林哈哈一笑,道:“韩百航是个厉害角『色』,可惜江苏的气数尽了!他们五万大军打到现在还能剩下多少?韩百航就算是个巧『妇』,难不成真的可以无米成炊?我刚才那么捧他不过是找个骂人的由头罢了。
”
何丰林一拍参谋长的肩头,道:“兄弟记着,什么诸葛亮,刘伯温都是扯淡,要是没有了千军万马,他们算个什么?一个山里种地,一个卖字糊口。『乱』世,只有手里的兵马是真的!”参谋长点了点头,道:“长官之论,直至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