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啪啦~”
武装商船的软帆,福船的硬帆,吃着六月强劲的海风,破浪前行。
这时代最安全的海上路线就是沿着陆地边缘航行,特别是两者相近的地域,山咚半岛与辽东朝鲜几乎都是隔海相望,在这个海域航行的海船通常都是沿着陆地标线来回通航。
杨天的船队从仁川出发,在海面上隔远沿着陆线先往西略偏北到鸭绿江出海口附近,再转南沿着辽东金州卫东侧陆标线经旅顺口海域到达登州港,经渤海海峡进入渤海到达莱州湾,最终抵达目的地潍港。
“老爷,那就是皮岛了,”甲板上,如今已贵为红花商会海贸总管的马朝指着远处几个小点跟身边的杨天解释道:“当今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就在这个岛上,当初沈阳辽阳还有后来的广宁三城失陷,逃难的辽民大部分去了山咚,还有一部分逃进朝鲜,现在很多都被那毛总兵聚于麾下。”
“唔,原来如此。”
任海风吹的头上方巾咧咧作响,杨天搭眼看着远处几个小点,毛文龙?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毛,毛文龙,毛东珠,真假太后,韦小宝,鹿鼎记,神龙岛。
“呵呵,那毛东珠后来被九难逼问出,不就是毛文龙的女儿么,九难听后还放了她,说是忠臣之后,原来真有这个人。”
马朝在旁边只听的杨天低声喃喃自语,也没听清是啥,好像说什么忠臣,什么女儿的,作为属下也不好发问,只能闷在心里。
“哼!这毛文龙不是好东西,整天跟我朝鲜要东要西,光去年孤……我就给了他三百匹马,八百担粮食,一万两银子,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了他,他早就被后金给抓住了,忘恩负义贪得无厌之辈。”
杨天闻言瞥了眼身旁一身青布短打打扮的光海君,淡然道:“李军,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我的一个家仆,毛文龙可是我大明总兵官,用辞要尊重,嗯~”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叫李军。”光海君李珲,不,以后就叫李军了,脸上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小心回着杨天的话。
“朝鲜国王李珲传位于三子李桦后,已于天启三年六月十一日因病驾崩,以后,要是让我再听见有人敢自称什么孤,什么国王的这类疯话,那这人……就不必再有了。”
云淡风轻,杨天这番话说的平静之极,李军却听得耳边有如响起一道炸雷,脸色变得煞白,此时船身一个晃动,好悬没瘫在甲板上,“小,小的明白,请请请老爷放放心。”
“嗯,最好如此,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回舱里休息吧。”
“是,是。”
真是看不清形势,还以为自己是国王呐。马朝摇摇头,讥嘲的看着脚下打着磕绊下了甲板的李军。
“整个辽地几乎都在后金手中,这毛文龙不管怎么说,敢在这里牵扯后金,也算个汉子,有机会见识一下也好。”杨天看着渐渐远去的皮岛,低声自语。
航向转南,两天后,挂着认旗的杨天船队大摇大摆的穿过了身为登莱水师辖地的渤海海峡,进入渤海湾,要回家了,中间有个插曲,十几艘八百料的福船组成的船队,从南方而来,也是大摇大摆的穿过了登莱水师的防域。
“老爷,那八成是江南那边的豪商,到天津去的。”
“唔,知道了。”杨天看着不远处的船队。心想,‘不知是不是徐家的船队,阿贤递上来的情报说徐家可是走海路到的天津卫。’
船队继续前行,而杨天却在登州港下了船,一个半月前,陶朗先派家中管家说有要事找他。
很快,到了府城巡抚衙门,陶朗先听到消息已经在大门口恭迎着了。
“哈哈,老弟,要找你可不容易啊,足足让老哥哥我等了月余啊。”
爽朗一笑,陶朗先几步上前把住杨天,一副自己人的作派。
“累老哥哥久待,是小弟的不是。”杨天一边说笑着作势赔罪,一边两人把着胳膊亲密的走进府衙。
半个时辰后,杨天告辞陶朗先出了府衙,进了沈有容的总兵府。
“松江徐家要跟你和谈?”
“是啊,老伯,小子想知道老伯的看法。”
沈有容的书房,三个月不见,老人原先乌黑的头发又白了不少,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多了几块老人斑,精神却还算好,听了杨天的一番话后,沉思半响方才说道:“依老夫看来,臭小子,依你目前的根底,最好别跟徐家杠上。”
“请老伯仔细道来,小子两只耳朵都洗吧干净了,躬身听着呢。”杨天拿手忽扇一下两只耳朵,弯腰做奴才状,那小样惹得沈有容一阵开怀大笑。
“咳,哈哈,臭小子,竟逗老夫开心,”老人摇头失笑,对这将来要造反的小子,他这心里始终就恶不起来,笑够了才说道:“徐家,当年徐阶做首辅,可是做的一手好官,怎么个好法呢,这人会笼络人心,与徐阶打过交道的大小官员无不称赞此人会做人,就靠着徐阶的一大批门生故旧亲朋,徐家一直风光到今天,这还不止,这近五六十年,徐家资助江南无数士子就学赶考,结缘无数,你可知现今江南士林出身的进士可占整个大明的六成,别看你现在有魏忠贤做后盾,你现在要是敢跟徐家斗,武力上难说,可这官场上,还是东林党的天下,就是魏忠贤,现在也拼不过他们,小子,我劝你啊,还是跟他徐家好好谈谈吧。”
“老伯,照你这么说,这徐家……我还动不了他了?”想了想,杨天还是有些不甘,他做这棉布生意,徐家也是主打棉布,肯定要正面应对,当初在兖州府开布店跟对方打擂台,对方说动知府,他当时主要目标,是为了把这个东林党一系的知府秦进给除掉,好安上个阉党,不会对他将来有阻碍。
徐本堂那只是顺带,后来徐本武过来查探此事,他也是想着杀就杀了,没怎么把徐家放在心上,反正有魏忠贤这颗大树,没想到听老人这么一说,魏忠贤还办不了东林党,看来自己前世看电视把魏忠贤想的权力过大了。
沈有容续道:“反正现在不能动,你可知今年是京察大年,由东林党那些官员主持,短短几个月,朝堂上几乎已是东林党的天下,那齐楚浙三党的实权官员现在被东林党攻击的几无还手之力。”
“那魏公公呢?”杨天问。
“魏忠贤,呵呵,他嘛,内廷没人敢不听他的,只要有皇上在,也没人动得了他,不过这外廷朝堂,”老人撇撇嘴:“他那些狗腿子可没几个有实权的。”
“……那徐家大可走朝廷的路子,他为什么要跟我和谈?”杨天有些不解。
“嗯……是了,”沈有容沉吟半响一拍巴掌,想通了,“今年东林党在朝堂上正全力进攻齐楚浙出身的那些官员,无暇顾及,也没那个能力扳倒魏忠贤,此时要是把魏忠贤扯进来,小子,你那靠山可也不是好对付的,要想对付他,老夫估计东林党得全力以赴才行,结果还不一定是谁输谁赢,投鼠忌器,对,投鼠忌器啊,徐家也是想通这点,才跟你和谈的,不过等到来年京察有了结果,怕是就要腾出手来对付魏忠贤喽,顺便也就对付你喽。”
老人咂摸自己这番话,好像有些不对味,这小子明明要造反,自己咋这么替他着想呢,还有些担心他。
“小子真是多承老伯这一番话了,要不然,小子还真不知这里面有这些玄机,”杨天起身对老人郑重抱拳施了一礼,“既然要和谈,我就跟他和谈,来年,呵呵,来年他徐家要是有胆,就来吧。”
杨天说的很是自信,经过这朝鲜一趟,他自己也有了些感悟。
要来,他就来吧,自有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