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翎闻言,不禁住了步子,往庭院里望去。大门没关好,但只能瞧见影壁,看不见里面的人。
这人是谁?伏翎暗暗琢磨:她是在说孟大夫?难道她是孟大夫的庶母?
伏翎如今已与孟楠思相熟,早听孟楠思说过她家里有个庶母杨氏。
随后,果然听见大门内传出孟楠思愤怒的声音:“住口!吵得邻居都听见了,你不觉得丢脸吗?”
“呵,你还怕丢脸哪?孟家有你这么个女儿,脸早都丢尽了!”杨氏冷声讥讽,“巴巴地守在人家身边四年多,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争到!
“你若有能耐,倒是让人家把你接到国公府里去啊!成日里瞧不起我这个做妾的,那我好歹也给你爹生了一儿一女,你呢?你比我这个小妾还不如呢!”
孟楠思恼道:“我瞧不起你?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当初我娘亲得了产缛热,你热心肠地忙前忙后地照顾,让我娘、我爹,让温婆婆他们都以为你是好人。
“我娘知道自己无法再生养,病也好不了了,我又小,才劝我爹等她去世后,娶你做续弦。
“可你知道我爹为何只肯纳你做小,这么多年他没娶别人,也不肯扶正你吗?”
杨氏听得眼里直冒火,此事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怀之处:“我知道,你和你爹,你们一家都瞧不起我的出身。我是个木匠的女儿,嫌我不配。”
“是我爹早就看透了你,知道你不堪为嫡母!”孟楠思冷冷道,“你以为你这些年苛待我,我爹他不知道么?他都知道,他只是念在你曾经照顾过我娘亲,念在你为孟家添了子嗣的份上,不想太绝情而已。
“我也是因为这些,才不想待在那个家里,闹得家中不睦,惹得爹爹为难。我劝你也不要太过分了,我也不是一直能忍的,哪一天我忍不下去了,你也别想在孟家待下去。”
杨氏气得满脸紫胀,心知孟父偏疼孟楠思,兴许真会为了孟楠思把她赶出孟家:“你现在也学会仗势欺人了是吗?仗着背后有麓国公,就目无尊长,不给我这个庶母活路了?
“我要告你!我要去洛京府衙告你!”
“你要告她什么?”伏翎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近杨氏,淡淡问道,“告她不孝?可按国朝的律法和礼法,你只是孟家的妾,并不是孟大夫的生母,也不是她的继母,在孟家只能算是个下人,孟大夫才是小主人。
“或者,告她虐待下人?可她一没打你二没饿着你,反倒是你找上门来欺侮她。我看,她倒是很可以告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杨氏惊了一惊,愣愣地看着伏翎。她没见过伏翎,但一看她的衣着打扮,通身气势,以及她身后跟随的风仞、沁竹、青瑶等人,便知不身份不同寻常。
“言夫人。”孟楠思惊讶过后,微笑着走到伏翎身旁,“麓公在里屋呢,我带您过去。”
“好。”伏翎应声欲走。
“言夫人?麓国公夫人?”杨氏这才反应过来,见伏翎要走,忽地跨步上前扯住她的衣袖,指着孟楠思道,“夫人,你快别被她骗了,她在这假装是给麓国公治病,其实是在背地里勾搭麓国公!
“你可要防着她啊夫人,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伏翎拨开杨氏的手,眸光清冷地看着她:“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若再说,我明日便去府衙告你诬蔑自己主子,毁我夫君清誉!”
杨氏愕然张大了嘴,全然没料到伏翎会是这般反应。
伏翎见杨氏不闹了,便随着孟楠思去往内院。
杨氏狠狠瞪了孟楠思的背影一眼,扭头愤愤然走了。
廊庑下,孟楠思侧眸望了望伏翎:“夫人,刚才我庶母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我只是在帮麓公做艾灸,别的什么事也没有,苍明也在屋里,您可以去问他。”
“我知道。”伏翎轻轻扬唇,“我也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孟楠思闻之一怔,驻足看着伏翎,张了张嘴似是想反驳,却又无从启齿,不由抿着绛唇垂下了目光。
她当然明白伏翎口中的“他”是指言轲。
原来自己还是掩藏得不够好。
伏翎语气如涓涓细流一般:“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很小器。若是别人,我会介意,会生气,但我知道,你与别的人不同。
“你在他身边四年多,但凡使点心计,早就该是他的人了,何用等到现在?
“记得第一次在玉梨苑见到你和他在一处,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我还是个外人,你也没有让我误会你们两人的关系。
“后来,你知道我要嫁给他,却不曾对我心怀恶意,反而更加避嫌了。”
她知道,孟楠思与姜眉、苏心莲两人不同,因此,她也看不得孟楠思受欺负。
不过,她也明白言轲对孟楠思的态度,她很想知道孟楠思是否真会像杨氏说的那样一直守着等着不嫁人。
她想问,但终究没问出口。
而孟楠思听了她的话,反倒羞赧得红了脸:“都是我一厢情愿,麓公他对我从来没有那个心思,也从没做过让人误会的举动,我一直都清楚的,我也不敢奢望。”
“他大约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伏翎见她如此局促不安,便不再多说,“走吧,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孟楠思轻舒了一口气,抬步跟上。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东厢房内。
言轲正静静躺在卧榻上,身上的艾柱已快燃尽。
听见脚步声靠近,他侧了侧头,双眸含笑望着伏翎:“来接我?”
“怎么突然又发作了?这次严不严重?”伏翎适才只顾往这里赶,没来得及细问,风仞没得到言轲的首肯,也没敢擅自将解语坊的事告知伏翎。
“不严重,已经没事了。”言轲道。
伏翎显然不太相信,转而问孟楠思:“当真没事?”
孟楠思抿唇笑了笑:“麓公这次不是旧伤复发,只是中了毒,毒性不深,治了一下午,已经无碍了。”
说着,便去清理言轲身上的艾条余烬。
“中毒?”伏翎又想到了解语坊和苏心莲。
言轲面色冷了几分:“苏心莲干的,不过,我没让她得逞。”
伏翎拧着眉头,把言轲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她对你做了什么?”
“说来话长,回去再告诉你。”言轲见孟楠思清理完了,便起身下了床。
伏翎有些不放心,一面帮言轲穿衣裳,一面问孟楠思:“那他身上的旧伤是不是还要多等一等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