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全稍显惭愧:“小的欠了他两千五百多两,原想着等今日兑成银锭整箱地送到他面前让他清点,哪承想……
“现下只好等案子结了,待他老家亲戚来此扶柩回乡安葬时一并还给他们吧。唉。”
伏翎的目光在他夫妻俩脸上来回:“听尊夫人说昨晚陈鉴离开时已快到半夜,他喝得大醉,身上又有伤,你们可有想过留他在贵府住下?”
“我留他了,他执意要回客栈住,说是在别人家住得不舒服。”汤全十分无奈,“您不知道,他一喝醉了便犟得很,若不依他,他便要大发脾气。
“小的也不想徒伤和气,便套了马车,送他回客栈了。
“不过,送到客栈外还有几丈远的地方他便说车厢里闷热,要下车走回去。
“我看他那时酒也醒了几分,便由他去了,看着他进了客栈才回来。”
“可有人作证么?”曹靖问道。
“这……没有。”汤全眼里含着些许忧虑,些许为难,“那时很晚了,周围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客栈里的客人也都睡了,没人看见。
“我也没带车夫,自己驾车送他去的,还真找不出人来作证。”
伏翎和曹靖听了,没再问什么。
而后,伏翎抬手指着槐树方向:“我们方才在那棵槐树附近查看了一遍,发现了一个残存的马蜂窝和两只僵死的马蜂。”
汤全插话道:“是,那树上有个大马蜂窝,昨晚马蜂还蜇了人,我便让人用火熏了熏,给捅下来了。”
伏翎接着往下道:“受害人陈鉴身上有被毒虫叮咬过的痕迹,方才尊夫人说陈鉴昨晚在这园中被马蜂蜇过,那么此处便是涉案之地。
“从今日起到结案之时,这里任何人不得擅自进来打扫,或者移动一草一木,否则便有毁灭证据之嫌。
“劳烦汤掌柜传达下去。”
汤全连连点头:“是、是,我们绝不敢擅动,您放心。”
“空口无凭,立个字据吧。”伏翎道。
“行,来人,笔墨伺候!”汤全命人取来纸笔,将刚才所承诺的明明白白写下来,按了手印,交与伏翎。
伏翎收好字据,与曹靖等人离开了汤宅。
刚走出大门,便看见院墙上空有一黑影倏然飞过,很快消失在了晚霞遍染的天幕之中。
“那是……”曹靖微微一惊。
“麓国公。”伏翎望着半空,语气平淡如水。
曹靖看她一眼:“你还怀疑他?”
伏翎清澈的眼波轻轻流转,一面暗自琢磨一面回道:“我倒不是怀疑他与陈鉴之死有关,只是觉得他与陈鉴有某种瓜葛,或者说陈鉴之死影响到了他的某些利益。”
“你想查一查?”
“不了,”伏翎摇了摇头,“只要他不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同伙,不妨碍我们就好。”
随后,两人去了隔壁坊的焦大夫家。
焦大夫把去汤家看诊的经过详述了一遍,与谢茹儿所言大体一致。
此时天色渐暗,二人便回了府衙。到门口时正巧碰见何义几人也从城东回来了。
“你们那儿情况如何?汤全可有嫌疑?”进了大门,何义问道。
“目前来看,没有太大嫌疑。”伏翎掏出字据递给他,“可以断定陈鉴脸上和脖子上的红肿是被马蜂蜇出来的,我和曹靖已去找大夫证实过了。
“如若汤全想要谋害陈鉴,应该不会及时去请大夫为他处理伤口。”
曹靖道:“我们分开对汤全夫妇问了话,他二人所答颇为一致,如果不是事先统一了口径,便是说了实情。”
“嗯。”何义看完字据,叫于飞拿去存入案卷之中,“我们几个去找欧阳志了,他前几日去了孚州谈生意,今日上午刚回京,有几个商贾替他作证了。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明日还须去城南访查一查居衡。你们先去歇息,我去将情况禀报大人。”
太尉府,姜昴书房。
屋内,紫檀雕花书案旁,姜昴正双手举着一尊新得的“猛虎下山”白玉雕对着高烛细细赏玩,口中不住地赞叹:“嗯,不错,真不错。是个好物件啊。”
“父亲。”姜昴唯一的嫡子姜昌端正地立在一旁,唤了一声,神色略有些严肃。
姜昴把玉雕轻轻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姜昌,又侧头看了看姜昌身边的年轻郎君:“急什么?他们查便让他们查,有什么可慌的?
“遇事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姜昌微觉赧然:“可是,万一他们查到陈鉴给我们传的消息……”
“他们能查到什么?!”姜昴冷了脸,“当年那些有干系的早就见了阎王了,物证也尽数毁了,他们如何查得到?杞人忧天!
“留陈鉴活口,原是为了你手头那点儿利,这会儿被人谋死了更好,省的你犹豫不决不好下手。”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陈鉴给自己留了后路,留了什么证据指证我们,该如何是好?”姜昌心下不安。
姜昴背着双手从书案后走到姜昌跟前:“你该学学阿炎,冷静稳重些。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像是干大事之人?”
一旁的薛炎略略低下眉头。
姜昌抿着嘴呼了一口气,瞥了瞥薛炎,稍有不甘:“我这不担心出岔子嘛。”
“担心什么!”姜昴低喝道,“他袁统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
“能查出凶手来都算他有本事!不是靠着和曹家的关系,他能当上洛京府尹?”
姜昌讪讪地偏开了头。
姜昴转过身又走回书案后:“如今你该想的是朝中局势。
“好好想想,如何让圣上与我们离得近些,如何对付曹溯那帮人。懂了?”
“孩儿知道了。”姜昌悻悻然应道。
“行了,没别的事都下去吧。”姜昴扬了扬手。
两人于是辞了出来。路上碰见婢女来传话说晚膳好了,便一同往饭厅而去。
姜昌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现在好了,你这个干儿子倒比我这个嫡亲儿子强了不知多少了。”
薛炎忙道:“大哥可别这么说,干儿子再怎么样,如何比得上嫡亲的?”
姜昌哼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薛炎还欲宽慰两句,忽而眸光一掠,瞟见不远处有一纤娜窈窕的女子缓缓向自己这厢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