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香偷觑了谢茹儿一眼,低低答道:“听得见。”
伏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谢茹儿脸上掠过,分明看见她正板着脸暗暗盯着纨香,似在警示纨香小心说话。
伏翎心里不免添了几丝疑惑。
不过她并不言语,只与曹靖一起在敞轩里各处察看。
敞轩里摆了两套桌椅,桌上地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二位找什么?我帮你们找。”谢茹儿双手捏着巾帕,局促地站在一旁。
伏翎眉眼一笑,好似闲话家常似的问道:“昨夜他们吃到什么时辰才散?陈鉴几时离开的?”
谢茹儿双眸一转:“具体什么时辰我也不记得了,总之很晚了,陈掌柜走的时候都快三更天了。”
伏翎见敞轩内没什么疑点,便放眼向外望去,目光触及那株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槐树:“你方才说的马蜂窝可是筑在这槐树上的?”
“是啊。”谢茹儿瞟了一下槐树,两眼看着地面。
伏翎转眸看着她:“除了纨香之外还有谁被蜇了么?”
“有啊,”谢茹儿道,“陈掌柜当时喝醉了没来得及躲开,被蜇了好几处呢。
“我们还连夜请了隔壁坊里的焦大夫来给他治。”
“焦大夫是几时来的?”伏翎淡然凝着她的脸庞。
“几时……大约亥时二三刻吧,反正二更鼓已经敲过了。”
伏翎点点头,迈步走进园中。
谢茹儿欲跟着过去,曹靖朝随行的捕役递了个眼色。
两名捕役便把谢茹儿叫去敞轩里坐着:“我们是奉命查案,外人不得相扰,你且在此坐一坐吧。”
“欸,好。”谢茹儿侧过头往园中瞅了一眼,又连忙回过头来。
伏翎走到槐树下方仰头望着树杈,双臂相抱,纤纤玉指轻轻在手肘上快速敲打。
曹靖来到她近旁,也仰面向树冠处看去,小声说道:“这树很高,若真有马蜂窝,得用很长的竹竿或者扔石子上去才能够着。”
“待我先去看看。”
“啊?”曹靖以为她要爬树,刚想劝阻,却见她已飞身攀在了树枝上。
曹靖摇头低笑:怎么忘了她会轻功呢?
伏翎稳稳立在树杈间,上下左右细细一看,果见一侧的枝杈上粘有一块灰白色的蜂巢残余。
看清楚之后,她瞧了一眼地面预备纵身飞下树去,转眸之际,忽然瞥见对面敞轩的屋脊后蹲着一个人。
定睛望去,竟是言轲。
他怎么来了?伏翎暗忖:他对此案似乎很是在意,莫非他真与此案有什么干系?
对面屋檐上,言轲显然也看见了伏翎,但他仿佛并不担心被发现,仍旧从容自若地蹲在那里,目光也朝伏翎这厢望来。
伏翎敛回眸光,“呼——”地一声落了地。
曹靖上前问道:“有吗?”
“只剩一块残片了。”伏翎道,“应该是有人将蜂窝取下来了。若是石子砸的,多半是砸破几个洞,整个蜂巢应该还在才对。”
“和我想的一样。你来看看这个。”曹靖弯下腰去,一手拨开月月红花丛,一手指着花根处的泥土。
伏翎凑近一看,干燥的泥土上躺着一只僵死的马蜂。
曹靖道:“这只马蜂完好无损,尾后的针也在,不像是蜇了人之后死的,应该是被熏死后掉在了这里。
“这边还有一只。”
说着又指着花丛另一处的一片绿叶下:“这只的尾针没了,体内的东西也被扯了出来,想必蜇过人。”
伏翎微微点头,四处望了望。
曹靖见了,道:“我方才找过了,这树下别的地方都没有,应该已经被汤家的人清扫干净了。这两只落在了花丛里他们定是没看见。”
伏翎心下赞同。
两人在园中其余各处查找了一遍后,重又回到敞轩中。
言轲垂眸睨着眼前并肩同行的男女,心里不知不觉涌上一团躁意。
刚才他们两个离得也未免太近了些。
都弯着腰在那儿交头接耳地嘀咕什么呢?
那曹家小子不知自己在此也就罢了,她伏翎怎的也视自己如无物一般毫不避嫌?
查案。即便是查案也该懂得男女有别,有所顾虑吧?
言轲此刻不禁有点怀疑自己定亲之举是否太过冲动了。
万一日后她做出些更加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举动该当如何?
言轲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瞧着屋檐下这两道并排的身影越看越不舒坦。
伏翎自是感觉到了言轲那灼人的目光,但她没去在意。
左右他是看不惯自己的,理会他作甚?
“谢娘子,”伏翎走近谢茹儿跟前问道,“那棵树上的马蜂窝是何时弄下来的?”
“呃……今日上午,我让他们弄下来了。”谢茹儿弯了弯嘴角笑道,“这不是把人蜇坏了嘛,索性彻底弄没了才好,留着总是叫人提心吊胆的,指不定哪天又挨蜇了。”
伏翎淡然问道:“一整窝马蜂,轻易靠近怕也可能被蜇坏了吧?他们几个都没事吗?”
谢茹儿将手一摆:“都没事。我教他们怎么弄了,伤不到他们。”
伏翎看着,乌澈的眼眸中暗含着几许狐疑。
谢茹儿似乎觉出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地笑了一下:“噢,我爹是个养蜂的,我从小就看他怎么引蜜蜂,除马蜂,熟得很呢。”
“原来是这样。”伏翎还欲再问,忽见敞轩外廊庑下走来两个人。
一个是高管家,一个是方脸三角眼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银灰色直裰。
谢茹儿见了,道:“啊,拙夫回来了。”
汤全一见四位官差都在轩中等着,忙忙地走进来作揖:“在下来迟,请几位莫怪。”
一看桌上空空如也,转头沉着脸责备管家:“怎么不奉茶?这点礼数也不知吗?”
曹靖道:“汤掌柜不必客气。
“我们是为查陈鉴一案而来,有些话还请掌柜的如实相告。”
汤全一听“陈鉴”二字,眉毛立刻耷拉了下来,脸上甚是惋惜,还夹着几丝悲戚:“唉,真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伏翎静静端详了汤全一会儿,将方才问过谢茹儿的话又问了汤全一遍。
汤全所答与谢茹儿所言如出一辙。
伏翎又问:“我等得知陈鉴遇害前来贵府本是来催还欠款的,不知掌柜的欠了陈鉴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