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李一峰一家四口,去敬老院里探望老娘,见老娘住的宿舍,真的比猪窝还脏,全家人都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李一峰当即决定,把娘接回家去照顾。
当时急痛之下,李一峰并没有作任何多想,就马上叫人来拆了空调,把娘的东西往皮卡车兜里一放,接了老娘就回。
幸好李可歌自己开的车,否则,一峰娘身上的气味……
等李一峰老婆谢丽娜,把老人家洗涮过后安顿了下来,才觉得这事做得太仓促了些。
原本谢丽娜在外做保姆的,至少5千一月。这往后怎么办?
李一峰连忙赶回老家,去找大哥一原商量。
李一原沉思了一会,说:“老小,娘既然已经接到你家了,目前的情况,还是住在你家里最合适。小弟妹人又耐心,而且喜欢干净清爽的,照顾起来肯定最好。这样吧,我作为大哥,我拍板,娘的抚恤金什么的全都加起来,1500元总归已有,五兄弟每人再出5百,全部四千,我再出5百,4500元一个月,叫小弟妹负责照顾,你看怎么样?”
一峰想,老婆在外可以净的多5千一月,这老娘接进家,收入少了至少一千五,恐怕老婆一关难过。问题是娘的情况,没有亲人照顾,那是肯定活不长久。养儿防老的,怎么好讲价钱呢?自己虽说还有那么多债,但大侄子可功孝顺,他这几年外面工程包来做做,一年四五十万的收入已有。到时他肯定会来照顾小叔叔的。娘已快九十了,还能再做几年人?就按大哥说的做吧!问题是还有其他三位哥哥。二哥肯定没意见的。这三哥嘛,怕要家里去汇报过。四哥的如夫人不太熟悉个性,又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李一峰说:“好吧!大哥,就按照您说的办!丽娜虽说现在每个月净的在挣5千块钞票,这样一来,她到手只有三千五或四千,还要吃要用的。不过大哥您放心,我老婆的思想工作,我自己会做,我担心的是三哥一家……”
一原说:“老三家的,难道会不听我做大哥的吗?这样吧,你二哥路太远,暂时不用联系。你把你四哥电话叫来,我打你三哥电话,今天晚上我们兄弟四个在我家,为娘的事再开个家庭会。”
一峰忙说:“大哥,四哥的电话你打。我打三哥的。老四这个人,这几天我心头不舒服,堵得很。公司都那样了,他还死不相信,一根筋的妄想公司会正常起来,仍然做着白日梦。”
一峰他说完,就给老三一山打电话,告诉他,娘已接回家了,大哥吩咐今晚开家庭会。
电话那头一山不知在嘀咕什么,一峰知道这老三,肯定要先去汇报家里的。想到老三家的若是一块回老家,这事十有八九要夹缠不清。
于是就跟一原说:“大哥,我有事先得走了,等您们哥三个商量好后,通知我一声,我反正少数服从多数的。”
说完,未等一原回答,早已上车而去。
一路上,他先给二哥一川去电话,把娘的近况和打算跟他一说。一川很干脆地说:
“五弟,二哥始终支持你,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呛一声,随便你派任务。”
一峰知道这二哥真的是兄弟一条心。
心下放宽许多后,就给大侄子可功打电话。
同样的把情况跟他一说。可功更干脆:
“小叔,闲话一句,小婶若肯照顾老祖宗,哪怕我一个人来出5千一个月,我都没闲话的。”
一峰听了高兴地说:“可功啊,小叔知道这几年你生意好,这点小钱你眼不开。我要提醒你的是,一,你千万不要象你小叔,千万千万别大手大脚,这苦头我吃足够了的。第二,这份子钱,是多少就多少,你有四个叔叔,他们几个,扳你主眼,占你漏洞是专的。你不要出面,一切你爸爸说了算。真的下面有人不听你爸的话,到时再说。”
两天后,李一峰还没有接到一原的电话。
这两天中,老太太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想考验李一峰夫妇的忍耐度,根本一点不消停。
首先,她白天黑夜倒过来。白天睡觉,晚上一息不停的吵。其次,大小便失禁。而且不用卫生间的抽水马桶。喜欢随时随意的就地解决。
这让把家料理得干净整洁的谢丽娜火冒三丈,有气只能往李一峰处撤。
李一峰低声劝她声音轻点,高声跟她讲大道理,哪里还见成效?
这道理谁不会讲?面对这样的一个娘,那些行为那些言语,不知内情的人,总以为是媳妇在虐待婆婆。事实上老太太好象故意这样干。
李一峰无奈之下,回老家找大哥一原商量。
一原无颜面对。
原来,前两天的家庭会,果然如一峰所料。当老大一原把娘的情况和老小小峰的处境一讲。开始时老三老四都沉默不语,这是惯例。
老三家的就话说半句,她说:“我听小姑姑讲,婆婆敬老院里待着好好的,怎么,小叔……”
没了下文。
一原说:“敬老院哪里会把有神经的娘放心里?小妹家庭离婚散了,自己烦煞的,已有一个月没去望娘。敬老院当即不把娘当人看待。大前天中饭,娘在老小新屋里一块吃的,我见了,哪里还象个人啊?”
一谷一山两个听了,各不出声。
一谷如夫人说:“我只知道敬老院里别的老人是一千两百块钱一月,我们给敬老院他们是一千五百。老小家的会照顾,这也是应当的。我们在这一千五百的基础上,再加一千块。人家一千五都几年了,这两千五还不够吗?”
一谷家的话音一落,老三家的说:“话是这么说,不过……”
又没了下文。
一原老婆是墙头草,随风倒。听一谷女的这么一说,自是随声附和。
于是,原本兄弟三个开家庭会的,变成了妯娌三个拍板定性,兄弟几个讨论。
李一原忠厚有余,决断不足。
他答应老小一峰的话,变成了一句空话。
当大家要作为长子一原,把会议结果向老小传达时,一原说什么都不肯出面。他对一谷说:
“老四,这几十年了,娘的所有身份证,老年卡,抚恤金的存折啊,都是你掌管的。这几年与敬老院的账目往来也全是你在办的。这事,我已那样跟老小说过了,再要我去讲,实是不好意思,还是你出面去讲吧!”
李一谷知道自己这兄弟的脾气,他也开不了这个口。他心里明白,这几年弟妹在外打工,那是吃用过的净的能多5千块钞票。眼下情形,要他直接去讲,也实在说不出口。
好在李一谷毕竟行长出身,他眼睛一眨,计上心来。一个人自去大哥家边屋,从随身不离的公文包上,抽出纸笔,不一刻,草拟好了一伤赡养老母的兄弟协议。仔细检查了后,又认认真真的重新抄了一份,叫大哥一原有空时给一峰。
于是乎兄弟三个,又叫了一卫来,饭后四兄弟其乐融融的开始搓麻将了。
当老大一原把身上放了两天的协议,递交给一峰时,他也不多说什么。他只怨自己做大哥的,没那个决断。
所以他停好电瓶车,去田畈里查看,单季?还要过几天好收割。顺便把田水缺口破底开,让田板能干燥些,方便收割机操作。
李一峰拿过大哥递来的两张信笺纸,展开一看,四哥一谷方方整整的一手硬笔字,倒是他从小佩服的。
但见他写的《赡养母亲协议》如下
甲方:李一原,李一川,李一山,李一谷兄弟四人,全权代表李一谷。
乙方:李一峰
鉴于李一原等兄弟五人的老母亲,年岁已高,生活难以自理。经兄弟五个多次协商,赡养老人是子女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乙方李一峰自愿承担起赡养母亲的重任,其他四个儿子,出于人道共享,特与乙方签订如下协议。
一,甲方考虑乙方是在自愿的前提下,也不必要让乙方委屈,在母亲每个月的抚恤金中,划出一千五百元给乙方。
二,另外甲方兄弟四个,每个月再出二百五十元给乙方。鉴于这样麻烦,就有大哥一原开始,每人一个月付一千。第一个月大哥,第二个月二哥,依次类推。
三,甲方一致同意,免去乙方本应出的,二百五的份子钱。本该兄弟五人轮的,改作四人轮养。
四,每个月的月底,乙方应得的钱,有甲方李一谷负责催收,并支付给乙方。
五,乙方既然是自己自愿,签于老母的实情,无故不得放弃赡养。也不准把老人当累赘,擅自放到甲方兄弟四个,任何一家的屋门口。
六,乙方须负责起对外的名声事宜,不得诽谤甲方兄弟。
七未尽事宜,甲乙双方再心平气和的协商解决。做到兄弟和睦,妯娌亲爱为前提。
甲方代表:乙方代表:
自x年x月x日起生效
李一峰手拿协议,苦笑不已。
这算什么玩意?
李一峰心想,自己这二十年来,前面的十五六年,那年年过年前是三千五千的,给娘的都还是新钞,鼓励娘分压岁钱给孙子辈。他清楚娘节省的个性,尽管一块豆腐吃一天的,也不肯多放半汤匙酱油。
这十多年来,娘的抚恤金从来都没有动用过一分,娘单单他给她的,就存了有几万了。老四何必要那么复杂干嘛?把娘的钱,每个月支出三千,估计到娘百年后付付工资也足够。
他怀疑,这个老四,几十年来,娘的所有经济账都是他在经手的,难道娘以前的抚恤金和存款,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一峰真是又气又要笑,这么多的儿子,赡养老人还要弄得这么复杂吗?还恐怕背后拆哥哥们的台,坏兄弟们的名声吗?
李一峰真的想把这玩意儿撕了。
他不想打电话给一谷,天道基金公司的近况,他从微信群里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这个阿哥,已经是走火入魔,他还在作垂死挣扎,听说9月底,还把应大叔的五十万忽悠进去,说是救公司的命。
李一峰本身已焦头烂额;他本身已几乎身无分文;本身已身败名裂;本身已欠债没头顶;本身已官司缠绕。还要这么地摊上这样一个老娘,还要把未来亲家母的近百万的钱套进去。
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李一峰他望着远处田畈中的大哥佝偻的背影,心中那个悲苦啊!
他把一谷的赡养母亲协议的两张纸对折,放在大哥的电瓶车后兜上,检了块断砖压住,开着破皮卡往回转。
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手机又破了。这一次手机用了三年。他知道,必须得好好和儿子沟通一下,他明白,可歌也快要崩溃。
这公司的情况,可歌他已偷偷的与四伯伯李一谷深入交流过。他想通过作为总经理的李一谷,有没有办法,把他未婚妻妈的钱,七折八扣的套出来。这事,纸是包不住火的,门角落里撒尿,天迟早要亮。这可怎么办?
李一峰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着老婆与儿子,他手机里的秘密。
这五六年来,他基本上半夜醒来,坐在床头,用手机写文章。
主要是写自己老家车骑山的前世今生。
就是当初那个镇高官的一句话,要他把谢玄谢灵运爷孙俩的故事写出来。
为此,他手机里,已经有近百万字的资料。
他相信,浙东唐诗之路开发出来的话,他的资料或许有用。
也或许根本没有人会来用。
所以他一直不敢告诉老婆与儿子,怕他们说他真的象娘了。净整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这是他一生的梦想。他想重现始宁山庄辉煌的过去。
再说,除此之外,他真的无法排遣漫漫长夜。不这样,他绝对耐不住无尽寂寞,忍不住无穷的煎熬。
这辈子,留给子孙是巨债外,他想留着点传得下去的东西。
钱没有,还欠着,但精神财富有。
李可歌很忙,谢丽娜很闲。但她在替人家做保姆的,这闲着的时间也不属于自己。
所以这些年下来,倒让李一峰有一定的外部环境,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么多债,这么多烦心事,对一个原本风流倜傥的李一峰来讲,一下子从盛世喧嚣繁华红尘中,突然到面对青灯古佛时,心中的浮躁,不是一般的人能想象得到的。
为此,李一峰暗暗为自己立下规矩,每天写文章至少两千字以上,练毛笔字一个小时以上。
结果,这些年下来,他实在兑现不了自己的诺言,文章,杂七杂八的,也就二百多万字。
毛笔字倒是真的没有间断的,也只是练了7百多天,以前照样断断续续。
李一峰跟一原招呼都不打,把那李一谷的协议放在电瓶车上回家后,见到家里老娘,连客厅都随地大小便。老婆正在午休。
他连忙清理干净后,陪娘坐着,跟娘沟通。
交流不了几句,李一峰当即知道,娘是害怕重新把她放到敬老院。她的行为是无意识下的恶作剧,她在用她的方式报复。她把一峰的家也当作敬老院了。
一峰耐心的跟娘讲,这个房间,永远是娘的。
要娘相信客房是她的,这办法很简单。一峰把客房门的三个钥匙全给娘。告诉她,一出客房门,您就上锁。
老人家钥匙拿到手,果然神志清爽起来。
她本来就相信小儿子的,这不,连房门钥匙都有了。
她不认识小儿媳妇了。
她已忘记了自己的儿媳妇。
但她有属于自己的新房间。所以她就安了。
心一安,神也安。
一峰不敢把娘不认识她的事告诉老婆,更不敢把一谷的协议书告诉她。
他把娘这样做的原因分析给谢丽娜听。
他笼统地说一切都会解决的。至于赡养娘的补助,5千不可能,三四千没问题。
谢丽娜叹苦经:“我在外挣5千块铁稳的,人还很轻松。现在面对这个呆婆婆,一天到晚还要受气,迟早要被她气死。”
一峰劝她说:“你一个女的在外,家就不象家了。你是有文化的人,你看,安全的安,就是说家里有女人才安全啊!目前这个家,更需要安全。你放心,娘慢慢的习惯了的话,她一定会改。”
就这样,一峰把娘接进自家后不几天,他娘逐渐相信,小儿子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把她放手不管的,神态大为好转。
10月17日这天一大早,一原电话给一峰,可以收割单季稻了。跟往年一样,中午皮卡车去给他拉谷袋头。
李一峰见娘气色极佳,就鼓动谢丽娜,把娘接回老家。等大哥的两车谷袋头拉去烘干厂后,夜饭别墅屋里简单的可以烧的,吃过回家也不错。
到老家别墅,一切很正常。
大哥家的水稻田,紧邻堂兄弟一康家,一康家先割。
李一峰先两车送去烘干厂,车兜里一峰不让坐人,一康家的短工坚持说这两公里不到的大马路,转眼即至。一峰吩咐几声,顺当拉好。
午饭后拉大哥家的,头一车很正常。
第二车出事了。
李一峰从此,要愧疚至死也不安宁。
大哥李一原,从李一峰的皮卡车上滑落,严重脑损伤。
通过二十多天的抢救,命是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
李一峰和外地赶回来的侄儿可功,二十多个夜,哪里还有心绪安睡?
生命抢过来后,立马去杭州大医院继续治疗。
十多天后的11月21日,一峰回家有点事。就在一大早,辞别侄儿回家,刚下高速到老家,还在早餐摊上吃豆浆肉包子,李一峰的儿子可歌来电:
“爸!未婚妻从五楼掉下至一楼……”
李一峰神经已经崩溃,他已忘记他是怎么赶到医院急救室的……
生命总算无忧,去杭州浙一医院继续抢救……
二十多天后,12月20日,李一谷被逮捕。
1月初,李一峰未来亲家母,完全知道了这内幕。本已因女儿的伤势,身心俱碎的她,得知自己的后半辈子的活命钱被套住,更是肝胆俱裂。
就这样,李一峰完了,彻底的完了。
他想到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