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儒站在营门外,来回踱步,不停地张望着京城方向。
“周相…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汤兴昌站在一旁问道。周子儒率兵前来,两处兵马合为一处。周子儒倒没有像葛辞风那样将汤兴昌赶走,而是留作了军中副帅,凡大小事都商量一二。
周子儒淡然回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汤兴昌是个直性子,直接说道:“楚湘并未劫粮成功,我们却奏报陛下说粮草被劫,向陛下索要钱粮。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怕是会对周相您有所不利…”
“我的名声和朝廷的安危相比,哪个重要?”周子儒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汤兴昌见周子儒不像是自说自话,只得老实回道:“自然是朝廷的安危更为重要。”
“楚湘如今主动反攻朝廷,虽然我军三十万,但是胜负难料,也不知是否会迁延日月,拖延下去。要是万一真的拖了个三年五载,那时难保川蜀,西贵,甚至北边三王不会有什么动作。而且南淮和东鲁刚刚归顺,难说不会有什么异心…”周子儒慢慢解释道。
“可这和那份奏报有什么关系啊?”汤兴昌还没明白过来。
“如今国库空虚,我言粮草被劫,陛下就会四处筹钱筹粮,现在唯有南淮东鲁可筹。从两地筹措到了粮草,也就等于削弱了他们的实力,朝廷对于他们才能有话语权。而我也就不怕和楚湘三年五载地拖下去了。”周子儒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汤兴昌在一旁望着周子儒的侧脸,实在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这般深谋远虑,不仅要算计着敌人,甚至就连自家人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若是陛下从南淮东鲁没筹集到钱粮…”汤兴昌望着周子儒,心中有些发虚。
“那就和楚湘拖不起了,需得速战速决,拿下楚湘之后,班师回朝,以防南淮和东鲁生变。”周子儒也早就想好了另一种结果。
二人说话间,远处的官道上一骑快马赶来,马上骑卒身背黄色皂旗,以示身负皇命,见者退散。
“来了。”周子儒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快步上前,汤兴昌向后招手,旁边的一队兵卒连忙跟上,护卫以防不测。
“禀周相,陛下有信在此!”骑卒滚鞍下马,摘下皂旗,单膝跪地从怀中摸出一封微湿的书信。
周子儒一把接过书信:“歇息领赏。”说完,检验封口完毕,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得闻爱卿战事失利,粮草被劫,朕已派人往南淮、东鲁催粮。南淮筹银八百万两,东鲁穷困,难以筹粮,只得派兵五万人增援,不日皆可抵达。胜败乃兵家常事,爱卿切勿挂怀,一应诸事,有朕做主。”
周子儒一把合上信件,笑道:“真是天佑大启,后顾再无忧矣!”
“那太好了,哼,朝廷加上南淮,东鲁,还不耗死楚湘!”汤兴昌也十分高兴。
周子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旋即又犹豫道:“楚湘军中细作可有情报回复?”
“楚湘军中的细作只是寻常士卒,难以接触将领,只知道这两日有不少人加入了楚湘阵营,服制五花八门,有传言乃是丐帮弟子。”汤兴昌说道。
周子儒闻言,叹了口气:“唉,朝廷对于天下武林的接触还是少了,就连真阳山也在楚湘境内…”
汤兴昌默然不语,京城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丰足,自然没人愿意去吃苦习武。再加上天子脚下,习武何用?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众人进帐后,周子儒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安排部署事宜,一一吩咐了下去,汤兴昌领着众将刚刚离开,就有一士卒从帐外走入,入帐后摘下头盔,对着周子儒单膝跪下,沉重铁甲哗啦啦作响。
来者竟是剑流云!
“何月儿最近怎么样了?”周子儒问起何月儿的情况。
“何月儿仍在山中家里,并未出门,易小刀于一个月前返回京城,后来便只身去了南淮。”剑流云出声说道。
周子儒诧异了游戏,望向剑流云:“易小刀就没来看看何月儿?”
剑流云贝齿轻咬嘴唇,回道:“来过,又走了,还支走了陛下的未助女卫。”
周子儒眯起眼睛:“那如何不报?我问起才说,想瞒着掖着?”
“属下不敢,只是这不算大事,不想…扰乱主人。”剑流云有些心虚。
周子儒冷笑了两声:“哼,你知道什么叫大事?易小刀支走未助卫便是对何月儿失望了,若是真的不再理会何月儿,何月儿这枚棋子就没用了…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起码还可以牵制一下葛辞风。”
剑流云眼神低垂,轻咬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周子儒察觉到了剑流云的异常。
“主人,何月儿不过是一寻常女子,还请主人…怜香惜玉。”剑流云硬着头皮说道。
周子儒望着剑流云,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若是不愿为我做事,大可以自由离去,我绝不阻拦。可若是阻碍我的事,你就得想清楚了。”
剑流云立马换成双膝跪地:“属下不敢。”
“易小刀走后,可有书信到来?”周子儒没理会,接着问道。
“也不曾,只是…属下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何月儿,每当我察觉之时,外出查看的时候又不见人影。”剑流云如实说道。
“连你也拿不住?”
“都不曾发现。”
周子儒微微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吧。继续盯着何月儿,总会有用上她的一天。还有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属下遵命!”剑流云戴上头盔,从帐中退了出去。
周子儒望着兀自摆动的帐幕,皱着眉思索着。过了会儿,从架子中拿出一个棋盒,抓出一把黑棋子,在掌中把玩着,随即将棋子尽数丢入盒中,只留三枚黑棋子在手。又从帅案上找出一张信封,将三枚黑棋子丢入信封,封好口后,唤进一名士卒。
“文相大人,有何吩咐?”
“将这信封送到京城周府,交给门房即可。”周子儒吩咐道。士卒接过信封,拜别了周子儒,牵马离了军营,向京城方向而去。
真阳山,后山。
张宗白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一阵山风吹过,身后的树木沙沙作响,张宗白却是纹丝不动。
一名白须老者走了过来,此人道骨仙风,是真阳山的四监教之一,玄清子。他向张宗白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掌教,观尘子和同微子二人,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呵呵,带他们回来做什么?真阳山该教他们的都已经教给他们了。”张宗白笑呵呵地说道。
“山下战乱,他们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玄清子不无担忧地说道,观尘子和同微子是真阳山年轻一代中最为杰出的弟子,两人联手,就连监教都能过上几招。只需假以时日,修为精进,足以扛起真阳山武道大旗。
张宗白不以为意:“他们都已游历江湖三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用得着我们这些老掉牙的家伙去保护她吗?”
“大师兄自有大师兄的打算,我就说二师兄太操心了。”一名中年道士从身后走来,笑着说道。他也是真阳四监教之一,玄为子。还是曾经的“真阳五子”中年纪最小的小师弟,真阳山众弟子眼中最好说话的五师叔。
玄清子叹道:“今时不同于往日,楚湘和朝廷争斗,六百年未有之事!观尘子虽已下山游历三年,可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我只担心万一有个闪失的话,真阳山后继无人…”
张宗白站起身,笑着说道:“玄静子,玄无子,你们也出来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胆小!”
林中陆续走出两道人,一人发须隐有微白之相,看样子年级也不小了;另一人却是一名女子,脸上虽有皱纹,老态渐显,却是明眼秀眉,能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绝色女子。
至此,“真阳五子”再次聚首,往日里不是忙于门派事务,便是闭关修炼,五人虽在同一座山上,却也十几年没有一齐聚首了。今天见到众人到齐,每个人脸上都有重逢的喜悦之情,尤以张宗白的喜悦最盛,笑意最浓。
“师兄老了,不比当年那个火爆脾气的大师兄了。呵呵呵,你们也都是来询问观尘子和同微子两人之事的?”张宗白笑着问道。
四人齐齐点头,玄静子说道:“师兄,他们二人年级尚小,有如此修为已是不易,此时应当留于山中,静心修炼才是。过早沾染凡尘,恐有损道心。”
张宗白转头望向山下:“我何尝不知啊?真阳山自我们五人之后,再无优秀的弟子。师父临终时给我们算账,他教出了我们五个满意的弟子,只要我们每人再教五个,如此循环,不出百年,真阳山必定发扬光大!可事实呢?五十年了,我们五个老家伙相了多少弟子,只遇到了这两个好苗子…”
“我也不舍得啊…可我要他们扛起的不只是真阳山的武道大旗,我想让他们能将整个真阳山都扛起来!可急不来。”张宗白苦笑着摇头。
“可是师兄…”一直没说话的玄无子出声,想了想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张宗白点头道:“我都知道,好了,见也见了,都回去吧。”
四人也不停留,压下心中想说的话,对着张宗白的背影施礼后,一齐离开。真阳山的掌教,是不会有错的,这是真阳山上下弟子共有的认知。
张宗白独自一人,站在巨石上,站到红日西沉,繁星渐起。
“张宗白!”空中传来一声喝声,随即又传来几声喊话:“我等前来迎接,待我们破开天门,迎你入天道!”
这几声呼喊响彻苍穹,震得张宗白脚下巨石都微微有些发颤,可真阳山上下的弟子仿佛没听到一般,参禅,练武,打坐等等,仍旧各自坐着各自的事情。
张宗白望了一眼天际,手中拂尘一挥:“时候未到!日后自会有人破开天门,无需劳驾众位。”
“此时正是时候!”天上的声音有些执着。
“我说时候未到!”张宗白双指并拢,对着天际轻轻一挥,一阵清风吹过,月朗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