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有这事呢?”老太后此时像个小女孩一样,睁大了眼睛,趴在桌子上望着赵易执,听着他讲些后世的稀奇事。
赵易执也从最初的紧张,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讲述着自己那个世界的事。从玄武门之变讲到安史之乱,再到宋元明清,太后听到紧张处,还会攥紧手掌,一副期待的样子。
赵易执讲得很快,也很详细,宫外月出东山,赵易执讲完了原本历史的始末。
“哎呀,多好的世界啊…老太婆我吃斋念佛三年,值了啊。”老太后咂摸着嘴巴,意犹未尽。
赵易执望着老太后,犹豫地问道:“不知…您说如何知道…我不是…”
“嗨,自己儿子我能不认识吗?我那儿子要是有你的一半啊,我就谢天谢地了。当初陈嵩派人来我宫中报喜,说皇帝死而复生,我还以为他吃了豹子胆,要戏耍我这老太婆呢。哈哈哈哈”老太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赵易执发现自己和太后讲完了后世之事,浑身轻松,起身施礼道:“明日一早我便让位,还请太后另择贤良。只是…身无分文…”
老太后摇头:“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哪里还有比你合适的?我虽一直身居后宫,可是对外面的事也不是不知道啊!那李常文啊,该杀!南淮也该收!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包括那个叫什么小刀的,也确有本事!”
“太后…”赵易执有些茫然。
老太后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通情达理,不是那些老古板啊?”
赵易执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天寿宴上我就和你说了,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好昨晚菩萨给我托梦,说你今天一定来,不然我啊,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呢!”老太后今天仿佛特别高兴,一直笑眯眯的。
赵易执望着笑容可掬的老太后,忽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年纪还未到老太后这般,可挂在嘴边的话就说“和妈说说”,与此时如出一辙。赵易执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跪倒在地,抱着老太后的双腿嚎啕大哭了起来:“妈!”
老太后先说一愣,随即笑道:“妈?这个好这个好,听起来比‘娘’可亲切多了。有什么事跟妈说!”
“孩儿…无能,祸…及苍生了!”赵易执哽咽地说道。
老太后捧着赵易执的脸笑道:“那如果再选一次,你会怎么选呢?”
赵易执想起拔剑横在颈上的何月儿,又想起了大婚之时,喜笑颜开,对自己纳头就拜的易小刀,沉默不语。他知道,他即便再选一次,还是会放走葛辞风。
“人世间的事情,都是有定数的。如果你再选一次,还是会这样,那就不是你的错了,而是苍生本就有此一劫。你要做的,就是尽你的最大能力,将这一劫数消弭于无啊。再不济也要将损失降到最小,实在没办法,那就不管了,爱咋咋地吧!”老太后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一样。
“可…祸终究是因我而起。”赵易执止住了哭声。
“怎么能说是因你而起呢?要我说啊,是因老祖宗而起,因天下而起,因天道而起!算了,我老婆子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两世为人,懂得比我多,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老太后将赵易执扶起,打着哈欠说道:“还真是有些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去吧,记住,有什么事就常来这慈行宫走动走动。”
“我明白。”赵易执点头应道。
“朕!说,是朕明白!你是这大启的皇帝!”老太后突然吼了一声,神情严肃。
赵易执有些错愕,喃喃道:“朕…朕明白…”
老太后这才转怒为喜:“记住了,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是大启的皇帝,永远都是!行了,这么大的人了,别哭哭啼啼的,去吧去吧。”
赵易执再度伏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了慈行宫。老太后独自一人,转身盯着先帝的画像,刚刚还嚷着困倦的她,此时,眼如明星…
翌日一早,赵易执还在混沌迷糊中,就听到外面的宫人往来奔走,呼叫不止。
“王总管?王总管?来人!出什么事了?”赵易执爬起身,一身洁白亵衣,对外问道。
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不小心还摔得翻了个跟头:“启…启禀陛下,太后…太后于昨夜…驾崩…”
赵易执大脑一片茫然,呆呆地站了会儿:“什么?谁?太后驾…崩…”话未说完,赵易执只觉得头疼欲裂,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赵易执再醒来之时,王振良站在一旁,将赵易执扶了起来,赵易执扭头看他,只见他头戴白巾,披麻戴孝。
“扶朕起来,朕要去见太后!”赵易执挣扎着就要爬起。
王振良扶住颤颤巍巍的赵易执,劝道:“陛下,龙体为重!节哀啊!”
“扶朕起…!啊…”赵易执怒喝一声,又是一阵头疼的眩晕感,王振良连忙将赵易执扶回床上躺好。
赵易执再次感觉到头疼欲裂,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钻出来一样,既疼且涨。
“陛下,你怎么了?陛下,快!快传御医!”望着满床打滚的赵易执,王振良慌得不知所措。
赵易执翻下床榻,向桌子伸手道:“水,给我水…”
王振良连忙跑到桌边,为赵易执倒起水来。
“一壶!”
王振良吓了一哆嗦,拎着茶壶来到了赵易执的身边。赵易执一把抢过茶壶,掀开壶盖,将壶中清水照着自己的头上淋去。
水汽弥漫,赵易执的疼痛感顿时消失,一股清明感袭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异常,连外面的雪花飘落,脚步带起的灰尘纷飞,赵易执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
“神识…回来了?”赵易执有点点欣喜,很快欣喜之情便被外面来往的脚步冲散。
“妈…”赵易执从地上爬起,没留意手上的茶壶,脱手而出,落向地面。
茶壶的掉落过程在赵易执眼中十分缓慢,但是赵易执伸手去抓,却来不及,慢了一步,茶壶离了手掌,坠向地面。
“哎呀!”赵易执心头一紧,虽然如今贵为皇帝,一个茶壶实在算不上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想要挽救一下。
茶壶落地,却没有摔碎,准确地说,并没有落地…
茶壶离地不足半寸,停住了!
赵易执弯腰抓起茶壶,望着茶壶,心中十分费解。
赵易执平举茶壶,松手,茶壶直直地向地面落去。赵易执心神一动,茶壶的落速立马减缓,不仅没有下落,反而还摇摇晃晃向上飞起,最终落到了赵易执的手里。
赵易执心神澎湃,这正是他意念中所想的,没想到竟然真的实现了!后世的赵易执对此并不陌生,这是念力,只要有了这个能力,自己便是不败之地。心头莫名滋味,一时间涌出了无数的想法。
高兴了许久,赵易执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一个王振良。扭头望去,王振良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双手拢在袖子里,弓着腰,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
“你…都看…”赵易执犹豫地问道。
王振良低垂眼睑,老实地回道:“老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老奴一直在这守着陛下,等着陛下醒来。”
“谢谢…”赵易执到了声谢,他知道,王振良什么都看到了。
“陛下,可要去看看太后?”王振良凑近了过来,恢复了往日的谦恭,低声问道。
听到王振良提起太后,赵易执心中不是滋味,立马大步迈出,向慈行宫走去,王振良在后面紧紧跟随。
慈行宫,太监宫女跪满了一地,不少老臣从宫外特意赶来,跪倒在慈行宫外。众人见到赵易执赶来,纷纷伏低了身子,以为见礼。
“太后驾崩…老臣们特意赶来…送送太后…大启有制,后宫丧殡,臣子可以进出后宫…望陛下…恕罪。”一个年纪颇大,身上官服早已褪色的老官员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些老臣已多年不经朝政,只听说小皇帝荒淫无度,怕见到他们进了后果,惹了陛下发怒,这才着急解释。
赵易执上下打量着老官员,虽不认识,但是此情此景,见到老官员颤颤巍巍的样子,心中悲切,朗声说道:“古稀之年者,无需下跪,赐座。”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众人忙不迭地作揖行礼。
“啊…人…呢?太后啊…老臣…来晚…了啊!”一声哭喊声传来,又来了一个老臣,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着,急切地往慈行宫走来。
赵易执看向来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劝道:“钱太保,何须劳驾自来,您乃三朝老臣,八十有四,乃国之重器,安心在家休养才是。节哀,当心身子。”赵易执自己连太后的面还没见到,却先安慰起了别人。
这老臣名叫钱镇,官居太保,乃大启三朝老臣,只是赵易执这一朝实在是名存实亡了。赵易执上任之时,钱镇就以七十九岁的高龄告老还乡,不问朝政之事了。严格来说,他应该是两朝老臣。但是在朝中资历,无人敢去质疑。
钱镇一看见赵易执,连忙下跪磕头:“老臣叩见…先皇!先皇啊,老臣…有罪啊!小…陛下荒淫无度,荒废…朝政,老臣…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听说那昨天…和六个宫女儿…”
赵易执气得一甩袖子,得,客套话白说了,整个一老糊涂。
“老糊涂”见赵易执甩袖离开,这才望向慈行宫中先帝的画像,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