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问句似乎并不能让岐枝满足,她的大眼睛将周围的情景打量一遍,一只手所指之处,遍地繁花盛开,哪怕当下明月高照,似乎也阻挡不了那些花朵娇艳逼人的气势。
河图垂下眼眸,长睫遮掩眸中的情绪,他背在身后的手在袖中蜷缩着,仿佛一个害怕的幼童,面容上除了苍白再看不出别的什么,那对梨涡在此刻竟给他多添了许多悲戚意味。
对于岐枝的问话,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比那些树木更要坚挺一些。他似乎在思考这件事该从何说起,又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
他沉默的时候,岐枝也跟着沉默,她不知道该对这个奇怪的自称夜神的人说什么。从见他第一眼开始,岐枝便觉得他是个可怜人。
这种莫名的情绪也许来自男人苍白的脸色,过于消瘦的身板,也许来自他在说话时语气中的轻渺,也许来自于他空洞的眼神……总而言之,岐枝就是觉得他很可怜。
当夜寻子拍打着一对蝶翼环绕在他周围的时候,那个人垂眸笑着,一对浅浅的梨涡里透露着几分无奈。通身的孤寂之气,由此而来,豁然便成为了再也抹不去的气质,深深缠绕着这个名唤河图的夜神。
他与夜寻子是那么相像,岐枝在此刻静下心来观察,才猛然发觉了这一点。夜寻子很漂亮,比一般的灵蝶漂亮许多,也要聪慧许多,同样的,河图也是。
他比一般的古神更多了一份叫人难以说明的气质,怎么说呢,岐枝觉得那是一种独有的魅力。美,从内而外,同样,也从外而内。他的外表正仿佛夜寻子漂亮的翅膀,哪怕在黑夜之中,也有一种抹不去的光辉,他的内心是深沉的古井,叫人捉摸不透,却更加引起人的琢磨。
夜寻子是通人性的,他却也似乎比一般的古神,更懂岐枝一些。这感觉来的莫名,当岐枝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被自己心中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会对一个头一次见面的人有这种感觉呢?罪过罪过!岐枝觉得这时对女娲娘娘和不周山诸位古神的不敬,她虽然与那里有些格格不入,但她终究是生长于厮,又怎么会去做不敬它的事情?
想到这里,岐枝在心中默默念了几句清心咒。
这时,原先沉默的人便开了口,像是沉淀了许久的麦子酿成的美酒,盛在葫芦口里,方揭开盖子,便引去了人的注意,“我与女娲娘娘的过节,实在太多了,怎么也不能说完……简而言之,我做了让女娲娘娘十分不开心的事情,因而被逐出上古神一届,如今我在九重天内,司掌布星挂夜之事。”
岐枝睁开眼眸,从清心咒中让心里平静了许多,她此刻只看着那沉吟着的男子,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对于岐枝的期待,男子只是笑了笑,也不知是怎么的,他的脸色在一瞬间似乎好了许多。
岐枝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来说,毕竟一直这么站着也怪累人的。岐枝从来如此,断不会累着自己。
瞧这个图站了半天,却还是保持着与先前一般的姿势,岐枝光是看着都觉得累。
这个做法如果放在不周山,只怕岐枝又得被人说教一番了。随意叫人坐下,本就是对于对方的不敬之意,说来这事情似乎有些强词夺理,但在不周山内,或者说在那些所谓的礼法卷轴上,便是如此的。
岐枝又一向不喜欢这些,从来也只在女娲娘娘面前表现这些,也都只是为了让女娲娘娘安心去做事情,不用为自己生气而已。她一贯觉得这是种蛮横不讲理的规定,怎么能把人都束缚在一个框架内呢?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大家全都照着一个模板生活,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就当真能成为卷轴之中的大同社会了吗?
当然不是。所以岐枝一直觉得那些卷轴都有几分哄骗人的意味在里头,她不否定有些规定确实是叫人拍案叫绝也,但有一些,完全就是束缚人用的。
连神仙的日子都能被束缚,更遑论其他的了?所以她不尊崇这个,从前在不周山内总是要有碍于女娲娘娘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如今已经不在不周山内了,她便也放松许多,彼时做出来的动作说出来的话,竟完全不像是从不周山里出来的。
关于这一点,河图实在觉得惊奇。他从未在不周山内生存的神仙身上看见过这样子的性子,跳脱的不像个古神,倒像是个从人界偷跑上来的豆蔻少女。
不过他正好也喜欢这样,因为说实在的,河图从来就不是不周山内的人,他也受不住不周山内那些规矩。因而当岐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坐到了她的身侧,继续着刚才的话,“我找你来,是因为想见见你。”
他说着,一双眼瞳忽然间炯炯有神,比之方才的羸弱,凭添几分英气。就这么直视着岐枝的时候,只让岐枝觉着心头多了些什么东西,像是个爪子挠着一般。
“为什么要见我?”她楞楞的问着一句,桃花眼满是疑惑。
虽然继承了女娲娘娘大部分的灵力,倒是岐枝却仿佛遭到了上天的遏制,这千百年来的生活,她从未展现出一丝一毫的优势。无论是在大战时期的出谋划策上场厮杀,亦或者在短暂和平时期处理些繁杂事物,她做的都不甚好。
那些开始对她抱有极大希望,期待着下一个女娲娘娘出现的人,逐渐的也放弃了这种想法,大家只当她是个混吃混喝的孩子,只不过头上多了古神的名称。
这对岐枝来说,是一种打击。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努力修炼,成为像女娲娘娘一般受万人敬仰的古神,可是很奇怪,任她如何努力,也只不过如此而已。多的不说,岐枝甚至打不过不周山内那只烛龙。
不过,她也并不是一无所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