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说来也是的。本来是个好好的人,一会子成了个活死人一般的蛊人,一会子,又知道自己连人也算不上了。
白悦放在桌上的手隐约颤抖着,他的心迹便都显露出来。
“所以,你是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了……只不过灵力低微,受伤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洛书停了一会子,“我这儿你不能多呆,因为我穷得很,养个精灵就已经够废精神了,可伺候不起你了。”
说罢她拍了拍胸脯,似乎真的很累。实际上就是催着白悦快些离开而已。这话说的太过不近人情,但洛书却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当初与她做生意的只是艾舒而已,而生意已经结束,她只不过念着艾舒的旧交,才帮了白悦一把。
可是这不代表洛书打算好心的养着这个不死人,闲客居可不是什么善堂。
显然,白悦自己也明白这个事情。因而当洛书话落,他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是。我确实不应该在这里多呆了。不过上仙还请放心,白悦并非故意留下,我打算先去一趟姜国旧址,稍后再做打算。”
白悦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通,他再明白不过,自己如今是个无牵无挂的不死人了,所以倒也不在乎到底要不要寻一个落脚点了,总之都是要远走的。至于回姜国旧址,他也并不是全为了自己一人。
洛书听他说要回到姜国旧址,一时有些奇怪,“回那儿做什么?七十年前的地方,又是败国都城,哪怕保留下来,也早没有先前的景象了。”
若是要去睹物思人,只怕是难了。从前人间那么乱,政权不定,天下不安的状况,洛书并不觉得,如今的旧址还会保留着过去的什么东西。尤其是能让人记住的,具有代表性的东西,只应当会被敌人掠尽了。
所以她是不大赞成这个想法的。洛书的态度从来都显露在脸上,嘴角微微往下撇了撇,便将不满的情绪尽数显露。
白悦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对于这个,他却只摇了摇头,“艾舒从前是坠楼而死的,我没来得及去替她收尸,自己就先差点去世了。我总觉得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那里,她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奶娘早早地丢下她去了……满城的孤魂野鬼,她会怕的。”
艾舒自小就胆子小,面上像个小大人似的对他人说教,其实却是夜里灭了灯便不敢闭眼睛的娇娇小姐,总需要奶娘握着手,搬了小凳子坐在她的床边。
白悦以前总笑她,如今却又担心她了。那儿那么黑,又没有人陪她,艾舒怎么睡得踏实呢?定是辗转难眠了……
男子微微低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之上,“我之前就想了,要好好陪她,可是这上天始终不叫人如愿的……她觉得对不起我,我却从来不这么觉得。”
洛书听了,眸子里染上几分赞成,“艾舒当年就因为暴尸荒野,才会修炼得如此艰难,若是她能晓得你如此挂念她,只怕会开心得很。”
艾舒天性是有的,况且本性不坏,又肯修炼,若不是她自己要以命换命,自己要求魂飞魄散,洛书倒是很想将她留下来,与赤染一道在闲客居里头作伴。反正,她也是自己的有缘人,更何况瞧着这缘分还算不错,能得了御玖亲自引荐,到底是桩大事的。
只可惜她主意已定,洛书也不能强人所难,只好让人去了。如今瞧着白悦,更加想起来艾舒的轻灵,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真天妒红颜这话一点也不错。多好的丫头,又知事又漂亮,说走就走了。”
这些年来,见了那么多的人,听了那么多的故事,这句感叹不只是用来惋惜艾舒一人的。洛书的竹简上记载了太多太多的人,如今,她提起笔来,在一卷新的竹简上添上一笔。
那东西一般人看了都好奇,尤其今儿在场的两个都是刚到闲客居的,甚至之前连洛书的名字都没听过,又怎么会知道这竹简的事情呢?
因而两人都好奇的瞧着,洛书方才似乎是凭空一抓,便将那竹简拿了出来,此刻摊开摆在桌上,右手提一支狼毫笔,明明没有沾什么墨水,然而却见洛书写的一刻不停,十分流畅。
赤染新奇得紧,赶忙凑过去跟着看,洛书的字迹娟秀,倒十足像个大家闺秀。赤染是个睁眼盲人,瞅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这上头写的什么东西,一时急了,“上仙这鬼画符,赤染看不懂。”
小丫头哼哧哼哧着,洛书听得发笑,“合着你自个儿不认字,倒反过来怪在我头上了?你这丫头,怪是个贫嘴的。”
赤染晓得自己不占理,却又碍着边上有个白悦好奇地看着,不想在他人面前落下面子,便不依不饶地拉着洛书讲。
洛书被她缠得好笑,却只是摇摇头。片刻之后,他终于将笔放下来,眸子向一旁的白悦看过去。“来看看吧。”她嘴上这么说着,手只轻轻一挥,便将桌上的竹简送到了白悦面前。
少年模样的人来不及为这怪事新奇,脑子便被竹简上的内容牢牢吸引,他的视线顺着内容游走,一遍又一遍,贪婪得很。最后,当清泪流下来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里头的混浊,才似乎散去了。
他抓不住竹简,蹲下身去埋头痛哭。好在那竹简有法力拖着,也不至于落下去。
瞧他实在无助,赤染往后退了退,虽没像之前一般说些有针对性的话,但到底是抿了唇,不去安慰什么。
洛书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艾舒活着的时候,不曾对不起你。傻丫头不知道,只一心以为她父母害了你们一家性命,却不想身边人也是个狼子野心,报仇从不假手于人,也怪狠心的,就这么夺取她父母的性命。你也好手段,让她从未发觉。”
倘若想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隐秘,可是艾舒从来不曾怀疑过白悦,更别说去调查他了。